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个稚嫩的少年,客气的问道“小伙子你去哪里?路程远的话一口价,路程近的话就打表。”
吴宇头也不抬的翻着书包,随口回了句“陕州站。”
司机听到这个词便打起了精神,因为他知道从市区到陕州站需要半个钟头的路程,一口价肯定是不划算的,但他心里清楚,要想挣到这个少年的钱,就要先试探着欺骗他的心,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社会经验。
“那这样吧,我给你打表,到地方了少算你一些。”司机抽出一支烟递给吴宇,“来,小伙子提提神,半个小时路程,可是不近呢。”
“我不会抽烟,师傅你也别抽了,我怕闻到烟味会头晕。”吴宇将计程车师傅递来的香烟挡在一旁,他摇下车窗,想多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司机只得将香烟重新装进盒子,然后他示意让吴宇睡一会,到了会叫醒他。
“师傅你有手机嘛,我想给学校打个电话。”
司机将手机递给吴宇,那是一部用了多年的诺基亚手机。
吴宇拨通了班主任杨旭的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杨旭熟悉的声音:“你好,哪位?”
吴宇顿了顿,轻声说道:“杨老师,我是吴宇,这会在计程车上,今天没去上课是因为我以后都不可能去上课了,学校的事麻烦你帮我说明一下,如果我的父母去学校找我,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还有这不是我的手机,杨老师有我的QQ号,有时间再联系,就这样。”
杨旭听着电话里嘟嘟的挂断音,虽然不知道吴宇发生了什么,但杨旭知道他生活的苦衷,她先是给校长通电话说明情况,然后为吴宇出了一份休假证明,他知道吴宇不会做傻事,更何况他也已经成年,杨旭更希望吴宇能继续回来上学。
吴宇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司机,他太累了,昨夜的疲惫加之母亲今天那番话,让他感到身心不宁,他在颠簸的座椅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吴宇被司机师傅叫醒了。”
“小伙子,到陕州站了。”司机点上一支烟,睡眼迷离的望了一下后视镜。
“来的路上有个地方正在施工,我看你睡得那么沉,就没想叫醒你,我从村子里的小道绕过来了,一共是11.2公里,一公里五块钱,就算你五十元钱吧,多余的钱不要了,你看怎样。”
吴宇没说话,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存钱罐,将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钱递给计程车师傅,然后快速的走下车,他知道自己被骗了。睡梦中他能隐约感觉到师傅饶了远路,但终究还是到车站了,再计较又有什么用呢。
计程车司机将钱拿在手里,“这么新,不会是假的吧”,然后他对着阳光看了一眼,眼睛一眯:“开个玩笑啦。”随后他从副驾驶储物盒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宇。
“我姓耿,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计程车消失在人群中,吴宇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
“呵,耿建,这名字也是没谁了,怎么不叫更贱呢。”他将名片撕得粉碎,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拉上书包拉链,快步向售票口走去。
陕州站的乘客还不算多,吴宇看了下售票厅的时刻表,他要去的地方是郑州,刚好下午四点多有到那里的车,他从书包里取出身份证,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使用身份证购买车票,因为刚办理不久,身份证还包裹着一层塑料膜。为了不让旁人看到他的存钱罐,吴宇将头埋在书包里,他本想把存钱罐里的钱一并倒进书包,但又害怕坐车的同时财物被小偷顺去,也只能将钱一张一张的叠放整齐揣进右边的裤兜,然后手放进口袋,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一共一千五百五十元,吴宇心里默念。
待买完了车票,吴宇又在附近的商店买了矿泉水和几个面包,平日里不爱吃零食的他,今天也特意买了一盒口香糖。
他来到候车厅,正准备打开面包时,迎面走来了两个西装革领的青年,其中一位打量了吴宇一番,笑盈盈的问道“小伙子去哪里?买票了吗?需不需要提前进站呢?”
吴宇早年间跟父亲吴军坐过几次火车,那是吴军由于公务在身才愿意将他带在身旁,他也见到过这样的人士,更明白这些人的根本目的。
“不需要,我还要等一个人”吴宇警惕的回答。
另一个穿灰色西装的青年见吴宇要等人,便拉着刚才问话的同伴闪在一旁。
“你个傻蛋,哪有上来就问人家去哪里买票的,我们是要把手里的票卖出去,不是让你乐于助人,办事没一点脑子的,让你来拉家常,长篇大论呢?”灰色西装青年愤愤的说道。
“我这不是没经验嘛,但凡做这个行业的都要客气一点,我们又不是出来劫财,也要遵守职业道德啊!”
“你给我闭嘴吧,一会那小子听到这话报警了,咱俩谁都别想把票搞出去,走啦,下一家。”灰色西装男拉着同伴消失在人群。
吴宇来到咨询台前,咨询台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到有人走来,她连忙将手里的瓜子皮丢在桌下的垃圾桶。
“你好,有什么能够帮到你?”
“你好,我想问一下,火车站是不是有很多卖假票的人,刚才那两个应该就是吧。”吴宇瞥了一眼四周,悄声问道。
“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第一次坐火车吧,这些人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卖假票啊,但如果你执意要买他们的票,谁知道他们会把你带到哪里做点什么,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我坐过火车,只是跟我爸才遇到这样的事,今天第一次自己坐车,我爸又不在身旁,难免有点心慌。”吴宇语气颤抖,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你既然知道跑到我这里咨询,就不必害怕,看到那边的两个人没,有问题随时呼叫他们。”中年妇女指了指洗手间旁警务室里坐着的两名穿着警服的青年,其中一名青年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快步从警务室走来。
“怎么啦蕊姐,我看你向我们这指了指,以为这里出什么事故了”穿警服的青年脸色紧绷的问道。
中年妇女抖了抖衣袖,看着身旁站着的吴宇说“没事小刘,这小伙子怕在这里遇到票贩子,你们多担当点,辛苦了。”
“这是陕州警察局的刘冉,主要负责陕州站的治安,你去他们那屋坐着歇会,一会到点了他会通知你。”
“谢谢蕊姐”吴宇转身跑向警务室。
警务室里,徐航正在整理工作材料,看到刘冉带着一个青年过来,他从办公桌前抽出一把椅子。
“随便坐吧,别客气,对了这位是我的同事徐航,你也可以叫他徐哥也可以叫他航哥。”刘冉拿了纸杯杯子给吴宇倒水。
“徐哥好,我……”还没等吴宇把话说到一半,徐航接茬道:“今天不用上课了?还是家里临时有事?”徐航用威严的眼神望着吴宇,吴宇不敢吱声。徐航比刘冉大十多岁,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青年在刻意逃避问题。
刘冉赶忙上前将水递给吴宇,“徐哥,你就别用平时破案子的态度询问他了,跟审犯人似的,孩子家又没犯错,就因为害怕一个人坐车,不至于那么认真吧。”听到刘冉这么说,徐航才把僵直的脸收了回去。
“小伙子你叫什么?先喝口水吧,我这人因为多年侦查刑事案件,才遗留了这种工作态度,你可别放心上。”徐航苦笑了一声,他想纠正一下自己刚才的态度,才发现身旁的吴宇已经喝完了水,他坐在椅子上发呆。
过了半晌吴宇突然抓起徐航的手,神情紧张的问道:“请问离家出走会被拘留嘛?会不会被从远方抓回来?”
此时刘冉和徐航才真正弄明白吴宇的意图,原来是家庭纠纷造成的离家出走。
徐航笑了笑,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吴宇手中的水杯,然后重新倒上一杯水递给他。“来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
吴宇是在三点二十被刘冉叫醒的,刘冉喝了口水,将徐航买来的一些生活用品塞进吴宇的书包里,又将一袋水果递给吴宇,吴宇不敢接,刘冉执意让他拿着。徐航站在一旁,他想抽支烟,但还是忍住了。
检票口堆满了排队的人群,吴宇把身份证和火车票递给检票员,回头望了望刘冉和徐航,那两人站在警务室门前,向他挥手告别。
“其实这孩子挺懂事的,若不是他刚才给我们讲的那段经历,恐怕我还不会质疑他的父亲就是十八年前将亲生女儿送给别人家的那个吴军。”徐航脸色变得紧张,他端起茶杯,又将茶杯放下。
“如果真的是那样,吴宇就有可能不是亲生的。”徐航一脸愁容,不想再回忆从前的案件。
刘冉似乎也明白了一切,送走吴宇之前,他特意递给吴宇一张留有手机号和QQ号的纸片,为的就是有一天吴宇回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此时的吴宇已经坐上了开往郑州的火车,他的座位靠近车窗,看着手里刘冉和徐航买来的水果,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望向窗外,看着飞逝的树丛,回想起父母对他的态度,回想起范辰和岳央的那番作为,他下定决心逃离这座伤心的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