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安全的军中也出现不安定因素,易宸璟与白绮歌熄了灯和衣而卧紧紧相拥,却是双双睁着眼睛找不到半分睡意,一夜无话。
早起后继续行军,直到晌午也不见有人来试探或者提起昨夜之事,倒是易宸璟愈发不对头,面色赤红不说,浑身忽冷忽热,咳嗽也一声响过一声,到下午时干脆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吸粗重,额头烫得不行。
“大将军这是染上了风寒,须得服些驱寒之药再好好睡上一觉发发热汗,快的话一两日就能好,若是硬撑着不肯休息,只怕严重了是要危及性命的。”随军大夫一脸愁容看着四位副将。一来军中没有药材可供服用,二来,谁不知道易宸璟一切均以出征为重?小病小灾根本阻挡不了他的前进步伐,可是这样挺着也不是办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掉脑袋的肯定是耽误病情的随军大夫。
四位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定主意,目光不约而同向一旁面相清秀的随侍兵卒看去——在不知内情的随军大夫看来,身穿甲衣的白绮歌就是个普普通通清秀少年而已。
白绮歌略微沉吟,向四位副将重重点了点头后走向不远处倚着大石闭目小憩的易宸璟,手掌贴在滚烫额上,心里又是一阵冰凉。
“比刚才还要烫,这么下去非烧坏身子不可。”接过士兵递来的湿汗巾,白绮歌屏退周围众人,一边给易宸璟擦汗一边低道,“昨晚胡闹弄出一身汗,听见声响披着单衣就跑了出去,这会儿湿寒侵体发起热来,你让几位将军进也不是停也不是左右为难。我知道你不会同意停兵休息,这样好了,反正此处离灵芸城不远,让郑泰齐涛两位将军快马送你入城先行休息调养,如此一来能挤出两三天左右的时间,等大军行至城外你也好差不多了,不会耽误行军速度,你觉得呢?”
易宸璟脑中昏昏沉沉无力思考,简单想着既然不耽误行军速度,留其他两位将军随军应无大碍,迷蒙着眼睛点了下头,喉咙因咳得厉害说不出话,手却一直紧攥着白绮歌不放。
他是不想跟她分开,怕有危险。
白绮歌怎会不明白他所想,只是她并不精通骑术,想要快马加鞭同去灵芸城完全是痴人说梦,唯有把易宸璟托付给两位将军自己留下随军同行了。浅浅一声叹息,白绮歌靠近易宸璟耳边,滚热气息扑面而来,心疼更甚,面上却还要装淡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城中好好休养,过几天我就会赶到灵芸城与你会合。”
叫来最擅长骑行的郑泰和齐涛两位副将,白绮歌反复叮嘱一定要尽快赶去灵芸城就医,二人领命后将易宸璟小心翼翼扶上马背捆在腰间,急匆匆向灵芸城方向奔去。
每一次与易宸璟小别都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这次有被人偷听的前因在,白绮歌事先就做好准备,把碧目游商送的短剑藏在腰侧甲衣之下,吃饭时也由三位参军陪着,平安无事度过一夜一日。第二日傍晚,正当白绮歌准备去找三位参军一同煮些清粥时,护送易宸璟前往灵芸城的副将齐涛忽然出现面前,焦急神色似乎是遇上什么极大麻烦。
“启禀皇子妃,大将军、大将军路上不小心坠马,伤势严重,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白绮歌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心脏一瞬间仿佛停滞,脸色登时苍白如纸:“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多加小心了吗?!”
“皇子妃息怒,我和郑将军已经万分小心了,可是、可是大将军着实病得厉害,神志不清楚,不知怎么就自己歪向一旁从马上坠了下来。”齐涛如热锅上蚂蚁惶恐不安,指了指马匹声音发颤,“皇子妃,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将军伤得十分严重,现在正在路旁驿站由郑将军照顾着,嘴里喊着非要见您。我实在怕……皇子妃请跟我走,再晚就真可能来不及了!”
事情来得突然,加上齐涛说得毫无漏洞,白绮歌心急如焚不疑有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翻身跳上齐涛所乘马匹,随口让附近一个士兵转告随军的两位副将后催促齐涛尽快赶去。
白绮歌焦急望向灵芸城方向的功夫,齐涛快速向不远处一位参军使了个眼色,二人共乘一马绝尘而去后,这参军看看四下无人便追上去报信的士兵,随便编了个借口把士兵骗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正说着话,寒光一闪,锋利刀刃突然透体而出,染满士兵滚热鲜血。
“今儿轮到你倒霉,谁让那女人非挑上你去报信呢?”看着断气士兵,参军惋惜地摇摇头,捏住嘴唇发出一声野鸟啼鸣似的唿哨,很快便有十名士兵从营帐群里匆匆赶来,个个都是身材魁梧,一看便知身怀武艺,非一般士兵。警惕打量打量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后参军将十人唤到身边,压低声音道:“人往灵芸城西面去了,一切按计划进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做得干净利落的话,齐将军那边赏赐少不了你们的,懂吗?”
“多谢陈参军!”十人异口同声,眼中难掩狂喜之色。
不耐烦地挥挥手斥令众人快些行动,陈参军趁着无人注意把无辜枉死的士兵拖到草丛中稍作掩埋,而后若无其事走回营帐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计划天衣无缝,只要没有人出现差错,那两个人,今晚就会魂归离恨。
夕阳没入地平线之下,残留一片火烧云天边飘荡,渺无人烟的平原驿路上,一骑棕色骏马四蹄如飞,空荡蹄声无边扩散。马背上靠后的女子不断向前张望着,不时催促驭马的男人快些、再快些,似柳长眉眉头深深勾起,面容因心悸而惨白。
坐在前面驭马的男人起初还敷衍地应两声,待到驾着马离开驿路踏上碎石与嫩草交错的广袤平原后,不管女子如何询问催促都不肯再开口回答半句了。
“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殿下和郑将军在驿路上吗?”眼看笔直驿路慢慢偏向一边越走越远,白绮歌终于觉察出异样,一边厉声着质问齐涛,一边悄悄把手伸向甲衣内摸索。
齐涛仍是不答话,眼中一丝狠厉闪过,双脚紧紧夹了夹马肚,马蹄便如疾风一般加速向前冲去。
前后表现差距过大让白绮歌对齐涛产生了怀疑,虽然并不后悔自己听闻易宸璟坠马受伤就不顾一切想要赶去,心里却还是对未卜前途充满担忧——并非担忧自己会落入何种险境,而是担心假如易宸璟真的坠马受伤而齐涛又抱怀恶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身处危险之中?
他还发着高烧神志不清,若有危险,谁能护他安全?
身后女子忽地没了声息,齐涛正奇怪她怎么不再逼问时,一道寒芒划过眼尾余光,冰冷剑刃紧贴颈项。
“停下。”低沉语气沉稳冷静,丝毫没有寻常女子遇到危险该有的慌张惊恐,颠簸的马背上不容易握稳短剑,少顷后齐涛的脖子上就被割出三两道不算太深的伤口,一串血珠沿着皮肤滚落,染红衣襟。
齐涛头皮一麻,手中缰绳下意识拉紧,骏马一声长鸣,终于停下疾驰脚步。
“殿下到底有没有受伤?人在哪里?”
“皇子妃误会末将了,末将并无恶意,先把短剑拿开好吗?”齐涛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笑道,“大将军确实坠马受了伤,我怕皇子妃着急,所以离开驿路抄近道行进,再有些时辰就能赶到与大将军相见了。”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地图上又没有标志何处有小道近路,是谁告诉你这条路可走的?”白绮歌不为所动,仍坚持着以短剑相威胁。
她的敏锐机警在齐涛意料之外,是而齐涛为引她离开驻军大营设下周密计划却没有考虑到半路有可能被发现,敷衍塞责随口说出的遮掩之词难免有所纰漏,就是这么一点点问题,致使白绮歌彻底失去对他的信任。
手腕下压,短剑上又加了三分力道,越来越多的血液涌出伤口浸染衣衫,齐涛脸色铁青,咬着牙满目凶光。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后面远远传来一片杂乱马蹄声。
这里荒无人烟应该没有其他人来才对,白绮歌立刻想到齐涛可能还有帮手,一个失神,冷不防身下骏马猛然跃起,前面齐涛趁机横起手肘狠狠向后一击,猝不及防间白绮歌跌落下马。
赶来的十个士兵都是精通马术的,老远距离见白绮歌落马便知时机成熟,当下毫不犹豫加快速度,赶在白绮歌从地上爬起再拾匕首之前将其团团围住。
“皇子妃好身手、好胆量,真可惜如此女中豪杰不能为我大遥效力,马上就要与大将军做一对儿凄惨孤魂了。”抹了抹脖子上血迹,齐涛凶相毕露,一个眼神使过,那些紧随而来的士兵翻身下马,锋利刀刃全部对准白绮歌。
远离危机的遥军驻兵大营里,副将萧百善与梁宫正研究着地图,帐外忽然闯入传令兵,身后还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平民百姓。
“二、二位军爷,我是灵芸城的住民,今早在城外放牧时遇到两位军爷,其中一位让我、让我赶来这里把这个交给管事的将军……”
萧百善与梁宫满面狐疑,对视一眼后接过那庶民手中染血的衣襟一角,上面几个斗大血字触目惊心,引得二人均是凉气倒吸。
齐涛反,大将军遇袭,危。城东速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