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槐县令虽然是个被人当刀使的草包,从他那里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白绮歌等人知道了追杀他们的人由谁掌控,想要避开敌人耳目也方便许多。
“鹤雷堂是个颇有名气的帮派,现任堂主乔兆海是老堂主唐鹤雷的上门女婿,一手‘鹤唳雷鸣掌’比之老堂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单是亲传弟子就有百人之多,势力更是分布中州各地。”在易宸璟半威胁半冷眼逼迫下,宁惜醉顶替了傅楚车夫身份,傅楚终于有时间给从未涉足江湖的皇子夫妇二人讲解可能接触到的江湖势力。
“既然是大门大派,为什么鹤雷堂会听命于易宸暄?我一直以为江湖人士是不屑与皇家贵族为伍的。”白绮歌感到不解,满面疑惑地看着傅楚。
“白姐姐怎么会有这种奇怪想法?”傅楚讶然,“江湖上各派势力大部分都要依靠官府朝廷才能长存,只有少数具有相当实力足以凌驾当地官府之上的势力才会与官宦撇清关系,譬如乔姑姑他们;而更多势力,尤其是正规门派,想要发展就必须与官府朝廷搞好关系,否则会被以乱党之名剿灭。”
故事害死人,白绮歌自嘲苦笑。小说里那些唾弃权贵、敢于挑战帝王之威的大侠果然不存在,现实终归是现实,丑陋而黑暗。
见傅楚的话头被白绮歌打断,叶花晚自觉地继续接道:“其实鹤雷堂会搅进这淌浑水并不教人意外。老堂主还没辞世时就与官府关系特别好,我记得小时候爹对我说过,鹤雷堂老堂主的小女儿嫁给了朝中某个大臣,而这个大臣正是左丞相最得意门生。啧,我怎么这么笨啊,早该想到左丞相要找道上的人办事肯定会去找鹤雷堂,笨死了笨死了!”
叶花晚懊恼地砰砰敲着小脑瓜,傅楚见状忙摁住两只粉拳,心疼地揉了揉:“本来就够笨了,再敲不是更笨么?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才不要嫁人呢,以后就跟着白姐姐走,白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叶花晚骄傲地挺起胸脯,嘴一撇,两只手臂又黏到白绮歌身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风一阵雨一阵的,之前还说执剑杀人的白绮歌像个怪物,这才没几天,叶花晚已经翻脸变成白绮歌的忠实拥簇者,恨不得一脚踹开易宸璟取代其位置,没日没夜黏在白绮歌身边。
胆大,心细,爱憎分明,勇敢而又不乏智慧,瘦削却英气十足的白绮歌有着非同寻常的魅力,喜欢的人甘愿为她痴迷,付出再多代价都舍得,厌恶她性格的人则厌恶到极致,如易宸暄,巴不得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早日死去。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白绮歌已经不是当初怯懦、满怀小心机,因为少女妒忌之心辱家卖国的白家三小姐,她是被数万将士颂为战妃的巾帼英雄,是温柔如水可抚平易宸璟躁动的妙药,亦是提剑杀人毫不手软的浴血修罗。
善或恶,谁能断?胜者王侯败者贼,白绮歌从不求万民颂扬,更不想做什么仁慈圣母,她要的是易宸璟为王为帝,要的是他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他胜,她便是名垂千秋的贤德皇妃;他败,她便是祸国殃民的残颜祸水。
“快到宛宁府了。”车厢传来咚咚两声,是宁惜醉在外轻捶。
“宛宁府人多繁华,正处于鹤雷堂势力范围内,白姐姐和宸大哥要倍加谨慎才行,千万不能轻易露面。”傅楚不放心地叮嘱道。
易宸璟点点头:“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尽量不下车,外面就靠你维持了。”
“还有我,”车外传来自信满满的声音,“宛宁府我可是认识不少人的,东街那家胭脂店有上等桃花香粉,陈记玉铺……”
后面宁惜醉再说些什么易宸璟完全没听见,早堵起两只耳朵不耐烦地屏蔽掉扰人废话,要不是白绮歌在面前,他真想跳出车外把“绿眼珠狐狸”一脚踢昏。
遥国近几年吞并不少小国,流民四散,控制力度较小,是而入城时一行人车马并非受到盘查,直奔着事先安排好的画湘楼而去。画湘楼是叶花晚联系的,老板与乔青絮交情颇深,有这层关系在完全不怕被出卖,因此易宸璟与白绮歌丝毫没有担心。
然而,到达画湘楼时,二人还是青了脸色。
“咦,我之前没有说过画湘楼是青楼吗?”叶花晚瞪大了眼睛,无辜表情令人不忍责备。
“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宁惜醉忍耐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叶庄主好想法,这种地方每天送往迎来、恩客络绎不绝,藏身方便,出了事逃走也方便,只是你和白姑娘都是姑娘家,在这里真的……方便?”
叶花晚撇撇嘴满不在乎:“有什么不方便的?江湖中人四海为家,风餐露宿都忍得,这有床睡、有被盖的好地方哪里不方便了?”
莫与女人争,尤其是不懂事的女人。宁惜醉深谙处世之道,面对小丫头的固执也只能耸耸肩表示随意,瞟向易宸璟和白绮歌的目光多少有些同情——这二位可是一国皇子与皇子妃啊,倘若让人知道他们两个在烟花之地栖宿……可能最无法接受的人是遥皇吧?
叶花晚毕竟是好意,白绮歌也不便挑剔,与易宸璟相视苦笑一番,最后还得乖乖低着头走进提及都觉脸红的青楼之中。
前往帝都路途遥远,途中必须在安全的地方停留歇息并补充白日路上所需,每隔几天还要更换马匹,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必须装作普通路人一样缓行慢走,尽量避免被易宸暄手下耳目发觉。傅楚、叶花晚和宁惜醉都不会功夫,封无疆脾气古怪,除非是义子遇到危险否则绝不出手,剩下重伤初愈的易宸璟以及空有经验技巧却无相称体力的白绮歌,再怎么能打也绝对斗不过大批杀手,终归要以躲避为主。
有着以上诸多因素限制,尽管易宸璟心急火燎想要返回帝都,前行速度仍是快不起来,想要毫无顾忌纵马飞奔必须等到与战廷汇合、借助乔青絮等江湖人士势力保护才行。面对没有其他选择的境况,易宸璟极力保持着冷静,好在有白绮歌在,许多时候他的焦躁都能被快速安抚,不至于一个冲动就跨上马不要命地向帝都飞驰。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借宿青楼!
“这位公子似乎不太满意我们画湘楼,是觉得姑娘不入眼吗?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跟我秦妈妈说,包你满意!”一尺软红轻纱飘过,娇媚甜腻的嗓音仿佛是含了蜜糖,与尖细声音全然不符的半老徐娘搔首弄姿,抛向易宸璟的眼神春色满溢,掠过白绮歌和叶花晚二人时略有迟疑。
这时候该怎么说?说满意还是不满意?或者干脆不要答话装作木头?易宸璟绷着脸浑身僵直,样子就好像立刻要上刑场砍头一般,根本看不出是坐在画湘楼一处雅致房间之中。咕噜吞了口口水,向来正派的遥国七皇子坐立不安,悄悄伸手在桌下拉了拉身边白绮歌衣角。
“秦妈妈不用管他,我们这位公子脸面小又是第一次来,难免有些拘谨,等下熟悉熟悉就好了。”宁惜醉斜倚桌边,一手撑着额角一手缓摇折扇,悠闲表情看不出半点生分,倒像是这画湘楼常客,天生的纨绔浪荡子。
“海老板不在吗?”不待秦姓老鸨回应宁惜醉,傅楚抢先开口问道,“我们与海老板有约在先,可否代为转达一声?就说西楚青冥山来人了便可。”
听得傅楚问话,老鸨忽然收起浪荡媚笑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到门口张望,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关紧房门转回身轻道:“原来是西楚的贵客,怠慢了,真是怠慢了。海老板平日不住在这里,但他先前吩咐过,若有西楚青冥山来的贵客须得好好招待,通报一声他马上赶来。”
老鸨毕恭毕敬地将几人引到清静后院,简单用过茶饭后便见到画湘楼老板跨门而入,满头淋漓大汗显然是接到消息立刻赶来的。小心为上,傅楚并没有向画湘楼海老板说明易宸璟身份,海老板也没有追问,只是表情里偶尔可见一丝犹豫不决。
“海老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傅楚关切问道。
“不不不,不是为难,傅兄弟莫要误会。”海老板连连摆手,迟疑片刻从袖间拿出一物,“这……傅兄弟,我是怕你们进城容易出城难啊!”
叶花晚手快接过那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张官府告示,斗大的字潦草却清晰。
“近日飞贼为恶,于城中大肆盗抢,为护本地百姓周全安定,即日起进出城门需经盘查,但有不配合者一律视为飞贼及其党羽扣押,特此公告。”一字字读完,傅楚倒吸口凉气,“宛宁府向来安宁,什么时候出了飞贼?这时间未免太巧合些。”
海老板摇头苦笑:“画湘楼每日送往迎来,接触的人既多又杂,却从没听说有什么飞贼为患,更不曾听说有谁被抢被盗,我估摸着……傅兄弟,依我看,你们是不是先在我这里躲避一避风声?要知道宛宁府有什么事都会叫上鹤雷堂帮忙,若是真起了冲突,吃亏的定是你们。”
又是鹤雷堂?
白绮歌和易宸璟对视一眼,肩上的压力愈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