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城。
冬天这里会有南风吹来,带来温暖和潮湿。南风是断断续续地吹着,温暖也是断断续续的。南风城外有一个小村庄,唤作南支村。
南支村去往南风城的道路上,有一个牛车。一头黑黑壮壮的水牛拉着一个竹筒做的两轮车,上面坐着三个人,应该是一家子。为首的男子拉着牛绳,长得也是黑黑壮壮的,是这个家的家主。母亲生的较为瘦弱,但多年的操持让她的胳膊也变得粗壮。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继承了母亲的瘦弱,但却没有继承父亲的健康肤色,相反是有着病态的苍白。
男孩叫莫南江,据他的父母所说,他是一个早产儿,出生时只有3斤重,后来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慢慢的能有正常婴儿的大小,可是却也是体弱多病。好在村里正好有个大夫,能给小莫南江开药,可是就在今年秋天大夫就去世了,家中的子嗣也无人继承他的医术。所以,现在莫南江的父亲莫伯桑带着一家子准备去往南风城,为莫南江求医问药。
南风城的城郭也就是外城,有一些农户在贩卖明年种植的稻谷种子,也有在贩卖家畜的农户。莫伯桑来到一个摊子前,问道:“商家,我从十里外的南支村来,要到南风城去,可否在这讨碗水喝?”这摊子的老板看了看莫伯桑说到:“大哥这说的哪里话,想喝水我这有的是,叫大嫂和贤侄也下来喝上一碗。我是你隔壁西支村的,村里人都喊我大王。”大王拍着自己的胸脯介绍自己。
“哈哈,大王兄弟,你我两村素来交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秀芬,南江,下来休息一下。”莫伯桑喊道。
“大哥,这是要去南风城干什么呀?最近这里可不太安生,九洞山上的匪徒越来越猖獗了,南风城的富户都在招兵买马准备剿匪呢?就怕到时候招不到人,官兵强拉呀!”
“唉,九洞山的匪徒我也是早有耳闻啊,村中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不顾双亲的反对去拜了山,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刀疤。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办法呀!我儿早产,自幼体弱多病,村中的大夫走了,我只能带他入城求医了。”莫伯桑说道。
“我跟你说,最近南风城来了一个游方郎中,在南街大道那里,你从南门进去,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了,他身边带着一个女童。你可是不知道,这位郎中可是太厉害了,城主府上那瘸了二十三年的少爷,被这郎中这么一瞧一摸一按,他的腿就好了。”大王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势。
莫伯桑看着他,怎么都觉得有些夸张,但是少城主的腿应该是被治好了,那么南江的病对他来说不也是小菜一碟嘛!莫伯桑想着,进城的心就更加热切了。
“这郎中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嘛?”莫伯桑问道。
“不止如此啊,黎员外家的差点早夭一直瘫痪在床的孙子,也被他治好了。”大王说道。
莫伯桑现在对这个游方郎中充满了期盼。曾经,村里的大夫跟他说过:“令郎虽看起来只是体弱,但我有预感他活不过十六岁。”“这是为何?”莫伯桑急切地问道。“这应该是一种命数,我也说不清。也许这只是我的一个错觉。”老大夫如是说道。
莫伯桑并不相信,但也有着隐隐的担忧,他曾经在心里责怪老大夫不该把这种自己都说不准的预感告诉他,这样他就不会每每在南江发病的时候为他过度担忧。
如今,当他听到竟然有人能将一直瘫痪在床的孩童治好,这让他的内心看到了希望,他的儿子有救了。
莫伯桑一家告别大王,重新上路,并且一改之前的沉闷。莫伯桑道:“南南,你不是一直想吃冰棒吗,等你病好了,我就给你买好不好?”
“好!我要可以吃冰棒咯,我要可以吃冰棒咯!”莫南江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零食,在他的食谱里就只有苦的和苦的这两样东西,很少吃过甜的、酸的、辣的。这些正常小孩吃的东西,他都很想去尝试一遍,即使第二天发高烧他也愿意。
外城离内城其实很近,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南门,这里的城墙算不上高,但这已经是莫南江这十一年来看到的最高的建筑了。他心里想着:等我病好了,我要去看这世间最宏伟的建筑,去吃这时间所有不苦的食物,特别是那种吃了就能让人高兴的冰棒。
他们进入城门,看到宽敞的街道,以及两边各式各样的商铺,还有商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们都有些失神了。虽然莫伯桑年轻的时候也曾来过,但距离十几年前,这里变化太大了。在那一刻,莫南江很想去店里面看一看摸一摸这些东西,那些布匹看起来很丝滑,那些珠宝非常闪亮,以及街边小摊上传来的食物的香味让莫南江馋得直流口水。
牛车缓慢地前行,而莫南江的眼睛却转得飞快,他偶尔会在,气派的酒楼面前停留,偶尔会循着香气钻进葱油饼里,也会顺着音乐飘进歌舞楼中。这些新奇的事物一下占据了莫南江的内心,这一下子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病人。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大王所说的地方,那里挂着一个旗子上面写着“云游四海去,医病五湖归”,旗子下面坐着一位身穿白色袍子的白胡子道士,同时站着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在他们的前面排着一条长长的队,都是些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莫伯桑看着这队伍心中难免焦急,但又想着不可在郎中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便排在了队伍末端,叫秀芬带着南江找个能吃饭的地方。
莫南江跟着母亲来到了一处卖粉的摊位前,对老板说道:“老板,来份素粉,少放盐。”“好嘞。”老板热情地喊道。
莫南江之前很少吃粉,因为他的父亲总害怕他吃了之后会有什么不舒服,但是现在到了城里,他们要减少开支,城里客栈中的饭菜总比小摊贩卖的粉要贵很多。
“客官,粉来了,三文钱。”
秀芬拿出三文钱,之后又叫老板拿来一个小碗,将粉全都捞进那个小碗给莫南江吃,而自己则喝剩下来的汤。莫南江第一次吃粉,吃得十分的开心,因为这东西比自家吃的饭菜要可口很多,里面的盐巴味要比家中的青菜浓很多,虽然母亲已经叫老板少放盐了。
那一碗粉莫南江吃得一点都不胜,甚至还找母亲喝了几口汤,那汤的味道并不寡淡就是没什么可以嚼的就真的只是汤。他的母亲也只是喝了汤而已。
之后母亲又带着莫南江去买了几个很便宜的大饼,便回到了莫伯桑排队的地方。
他们一起坐在那里排队,期间他们看到了这个郎中神乎其神的高超医术,或许他应该不是一个郎中,而应该是一位仙人,一位医术通神的仙人。他们看到一个头已经长到地上,腰已经弯得不能再弯的病来寻医。这位仙人,只是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腰,再轻轻地托着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就变直了,腰也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还有一个得了中风的病人,本来他的脸是被扭成一团的,眼睛睁不开,嘴巴也歪了,被仙人用手摸过,眼睛就睁开了,嘴巴也恢复了原貌。太多的病人在他这里得到了救治,并且不收取任何的钱财,这让被救治的病人热泪盈眶,感慨仙人临世,再加上他说自己道号清风,所以人们都称他为清风仙长。
月上柳梢,街道两旁开始亮起了灯火,莫伯桑一家的晚餐就只有那几个大饼,但他们并不觉得伤感,相反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从小被药喂大的儿子终于要恢复健康了,他们的心中怎么能不高兴。
终于,前面的人逐渐都被诊治完毕,轮到他们了。莫伯桑领着莫南江来到清风仙长面前,说道:“劳烦仙长,可否为小儿看病?我儿自幼早产,体弱多病,还望仙长帮助!”说着就跪了下来,也拉着莫南江跟着一起跪。
清风道长拂袖,似有一阵风托起了他们。他缓缓道:“令郎的身体似乎有些古怪,可否让我先把一把脉。”
“多谢仙长。”莫伯桑说道。
清风道长两指放在莫南江的脉上,脸色有些变幻不定,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令郎的病我治不好。”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连前面那么难治的病都治好了,怎么会治不好我儿的病呢?他只是早产体弱啊!”莫伯桑崩溃了,他突然又想到了村中的老大夫对他说的话,又急急忙忙地问道:“如果我儿的病治不好,他最多可以活多少岁?”
清风道长有些诧异地看着莫伯桑,最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十六岁。”
“竟然是真的,莫达说的竟然是真的!”莫伯桑的精神已经有些不稳了,直接喊出了村里唯一大夫的名字。
清风道长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很欣赏这个人。
人群中传来抽泣的声音,原来是莫南江的母亲秀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悲伤地流泪。莫南江呆呆地立在原地,现在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是却也十分的平静。他以为听到自己的死期,自己应该会很害怕才对,但是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有点不正常。
他走到清风道长跟前,问道:“我的病谁可以治?”
道长也是诧异地端详着他说:“你的病唯有仙人能治。”
“你不是仙人吗?”莫南江说道。
“我不是,这片土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真正的仙人了。”清风道长说道。
“你的意思是曾经有过,我如何才能够找到他们?”
“走过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清风道长说道。
“他们的路在哪?”
“自然是那虚无缥缈的仙路。”清风道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背负双手,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他的眼中仿佛拥有无尽的天地,苍茫且辽阔。
莫南江看着眼前的清风道长,不自觉就看呆了,说道:“我觉得你能成仙,我能不能走你走过的路,拜你为师。”
莫伯桑听到这句话,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陌生,却也为他感到欣慰,在求生这条路上,他走得比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要坚定。秀芬也停止了抽泣,她的儿子比她想象得要勇敢和顽强。
清风道长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想起了曾经年少的自己,心中难免嘘唏。
“也罢,既然如此,那你就算是我清风门下的第一百零六名记名弟子,道号远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