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五日,三人抵达豳城之北的一个路口。
此路口是苍州东南最繁忙的一个交通要道,东接凰州,南抵豳城,西承苍州雒山以及无相之地,北方自通京城夔师城,人丁繁盛,商贾云集。
和之前一样,因为担心此地有宣道卫的耳目,兄妹二人并未带孩子直接经过路口。而是让凌千千先带着孩子藏匿于路口以北的一个隐蔽山洼,而凌百百单独去路口采买东西,然后汇合南下。
凌百百刚到这个岔路口,就看见路边也竖着一个偌大的公告牌,过去一看,还是通缉仇德海和那孩子的。不过这回大约周围人都已经看惯了,没有多少人围观,周围人都是各干各事。
凌百百看罢无声一笑,回头去买东西去了。
而正在采买东西之时,他忽感到身边一个人经过,其实周围的人很多,经过他寻常不过,但是此人足不沾尘行路无声,虽然偌大一人,经过时却如一缕微风拂过,若不留神都不知道一个人过去了,凭感觉他知道这是个修为极高深之人。
他驻足回头,见过去的是个道人,身材高瘦,鹤衣玄冠,手持拂尘,头发花白。
不过那个人是背对着他,故而看不清面容。
只见那道人径直朝前走,忽然他也注意到了公告牌,转身朝公告牌走去,到了跟前,无声看了一会儿,捋捋胡须,又走了。
凌百百虽然对那道人有些好奇,但此时还有更紧要的事,于是他没再理会那人,继续做自个儿的事去了。
买好了东西,正打算回去,又碰见路旁有个露天酒馆,摆满了路口旁一大片地方,拥挤的桌凳上坐满了推杯换盏喝酒吃肉的人,气氛倒是热烈。凌百百自那日去雒山后,好多天都没有沾一滴酒了,闻到酒肉香味,浑身馋虫乱拱,他看天色反正还早,于是决定坐下来喝点酒再说。
他对小二要了一坛子酒和一盘牛肉,开始海吃畅饮。
大约喝了一半酒的样子,他旁边的桌子的人吃完结账走了,没一会又来了个人,凌百百无意回头,见又是一个道人,不过这个道人却不是刚才那个,因为他的头发髭须都是黑的,年纪比刚才那个明显小很多。
那道人一坐下要了一碗面,一个人吃了起来。
凌百百回过头,继续喝酒吃肉。
没一会儿,那桌子又走来了一个道人,凌百百用眼角瞟过,这个道人年纪比刚才的更轻,大约只三四十多岁的样子,来了之后便坐在之前那道人的身边,也要了碗面吃。
两个道人一声不吭的吃了一会儿,年长道人忽然扭头问年轻道人道:“大师兄怎么说的?”他们的说话的时候显然不想让周围人听见,所以声音很低,不过凌百百耳聪目明,而且专注听他们说话,故而还是听见了。
年轻道人停住吃东西:“我没看到大师兄。”
年长道人道:“你没跟他一起吗?”
年轻道人摇头道:“我本来跟他一起的,可是他说在一起只怕又要引来那些人,叫我去这一边,于是我们就分开了。”
那年长的抬头看了周遭几遍,皱起眉头嘟囔:“哎,本来是来找大师兄的,现在他又不见了——”
年轻的吃了几口面,慰籍道:“二师兄,别急,凭大师兄的修为,没事的。”
年长的还是很懊恼的样子:“大师兄肯定是不会有事的,我担心的是那个——”他焦躁的又抬头看了一圈周围。
年轻的低头吃面,年长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吃完了面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找,毕竟好不容易汇合了。”
“你去哪儿找?”年轻的抬头。
“到处找咯?”
两个人吃面都很快,稀里呼噜几下就将一大碗面给吃光了,年长的会了钞,起身对年轻的道:“你就呆这儿别乱跑,我去找人。”
“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
说完年长道人一甩拂尘,快步朝东边的道路疾步去了。
看到此,凌百百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道这两个道士神神秘秘的在说什么,而他们说的大师兄又是谁啊。
于是他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杯杯慢条斯理的斟酌,一边偷偷觑那个正坐在一边等人的年轻道人。
片刻,那个年长道人匆匆返回,他来到年轻道人身边低声道:“那边没有,我去那边去看看。”
“好,你快点回来。”
那道人又一阵风似的朝西走了。
这一回凌百百等了半天,桌子上的酒喝完了,肉也吃光了,那道人都没有回来,他看天色不早了,心道那些道人和自己又无甚关系,若再耽搁只怕妹妹要抱怨,还是早点回去,于是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此时,只听得西边忽然传来打斗之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人正在打架。他细细一看那几个人其中之一竟是刚才走掉的那个年长道人,而和他对打的却是几个宣道卫。
那帮人打架的方式颇有些奇怪,宣道卫包围那道人,那道人在中央一边尖声大叫,一边将手中一柄拂尘舞得呼呼乱飞,手法看似癫狂无序毫无章法,然而他每下都招无虚发,这一下把这个宣道卫脸上一扫,把那个宣道卫屁股一甩,将宣道卫的每一次进攻都刚刚好逼退。一帮宣道卫们虽穷追猛打也没有接近到他,自己人反而挂彩不少。不过虽然如此,宣道卫口中却没有停止大呼小叫呵斥恐吓,虽然也没有任何作用。
然而如此周围的行人和小贩可就倒霉了。因为打架的人一边打一边到处移动,周围的行人被吓得忙抱头乱窜,小商贩的地摊没来得及撤,被掀的掀,踩的踩,远远看去一片鸡飞狗跳。
凌百百眼看那帮人就要跑过来,和这家酒铺的其他客人一样赶紧朝后面退开,以免波及到自身。
此时,他回头瞄了一眼呆在一边的那年轻道士,只见他正藏在避让的人群中,虽然看似是个看热闹的,眼睛却瞪得老大,一瞬不瞬盯着正在打架的师兄,也不知道是想去帮忙还是怎么的。
当那几个人打将过来的时候,那年轻道士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迫切,他死死盯着他的师兄,似乎想问要不要他帮忙。而当那年长道人经过他的时候,回头对他似乎做了个什么动作,那年轻道人接受领悟,表情又放松下来。
于是,那道人和那几个宣道卫继续滑稽胡闹一般的打架,从西边到路口中间,然后继续往东去了。
半晌后,几个人终于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路口终于安静下来,而周围的人就像终于摆脱了魔鬼一样长吁短叹,重新纷纷搭建桌凳摆放铺子。
凌百百又看了一眼那年轻道人,只见他一直伸长脖子看那帮人消失的地方,似乎试图看到他们现在的战况如何,事不关己的神色随着时间的过去重新变得焦灼,最终,他拂尘一甩,跟着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