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何小尾一边挽着赵氏的手臂,一边陪她往院子外走,低声说道:“母亲放心的把府里一应调度全部交给我,我一定将府里看好,必不会出事,接下来就看母亲了。”
赵氏攥着她的手,轻轻揉搓了两下,目光沉稳柔和:“你做事谨慎,我一向是很放心的,就是怕你太累了。”
同赵氏分别之后,何小尾再去灵堂的路上问一旁的童嬷嬷:“派去看着春来的人,可说那边有动静了?”
“还没有!”童嬷嬷低声说道:“倒是昨日春来这个丫头来到老奴这里,哭哭啼啼的说是知道错了,想回到姑娘身边伺候,还塞个的老奴一只金镯子,老奴就收下了。”
何小尾望着远方的云朵,眼里的神色平静而又温和。
春来是为什么被挪出院子里的,整个府邸里上上下下都清楚,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要不是平日里春来还有从前许真言赏她的那些物件和银子撑着,现在怕是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过去赏她的那些傍身的东西,都快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下人明偷暗抢的拿光了,她这才想起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好处。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她一直在想,上一世究竟是谁把那几封仿了祖父笔记的信放进书房里的,能出入书房的人不多,除了祖母之外,就是自己了。
原本以为此事必然是皇帝所作无疑,可是如今走到这里,却有一些困惑,思来想去的,便想到了春来身上,前世,她对春来信任有加,春来是她身边最为得脸的大丫头,若是春来借口要替自己去书房里拿东西,或者是要把东西还回,趁机把那些书藏在里面呢?
前世祖父书房里搜出那几封书信的时候,自己已经做了魂鬼,具体情节已不清楚,只能全凭猜测,
如今,既然已经做好了请君入的思想准备,那便是将春来重新调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派人看着她。
又过了片刻之后,何小尾才悠悠的开口说道:“这几日我想起栗子甜汤的味道,可是不管是小厨房还是大厨房,都做不出曾经的味道来了。”
童嬷嬷见多识广,早就已经清清楚楚,自然是听明白何小尾的话,点头说道:“往日冬季的时候,春来那个丫头最喜欢做栗子甜汤,这样的吃食得了姑娘不少赏赐,如今,真真姑娘也想念这个味道了,老奴这就去提点提点春来全当没有白收她送的金镯子。”
“有劳嬷嬷去办吧?”何小尾的面色很是冰冷:“就让海棠跟我一起去灵堂就好了。”
春来一听到童嬷嬷说今天何小尾想吃栗子甜汤,眼泪一下子就跳出来,激动万分的给童嬷嬷磕头:“多谢嬷嬷的指点,多谢嬷嬷的指点”!
“咱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能攒下一些拿出手的物件不容易,我也不能总是白收你的金镯子。”
童嬷嬷说着说着,眉目之间便带上了几分厉害:“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若是姑娘真的准你回到院子里伺候,你的皮给我紧着,如果要是再犯,不等姑娘开口,我就先收拾了你,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无情。”
“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嬷嬷请放心吧,奴婢肯定不会再犯,以后全心全意的侍奉姑娘!”
春来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颗许真言曾经赏给她的金豆子递给童嬷嬷,情真意切的开口说道:“嬷嬷,这是奴婢攒的一点私房,还是之前姑娘赏的?就算是春来答谢嬷嬷了!”
从善如流的收下了金豆子,童嬷嬷低声一笑:“你这个孩子就是机灵,真真姑娘在灵堂守灵,到了后半夜肯定又冷又饿!”
春来听的双眸一亮,重重的磕头:“多谢嬷嬷的提点!”
夜里露水刚刚掉下,何小尾就让身上还有伤的许守信去休息,独自一人和许久诺在灵堂里守着。
童嬷嬷的手里拎了一个原木漆花的食盒进来,悄悄的跪在何小尾的身后:“姑娘,您和二姑娘用点东西吧,这夜里凉,否则撑不住的!”
姐妹二人坐在一旁,童嬷嬷打开了食盒,许久诺被香气给吸引着凑了过去:“好香甜的味道!”
“居然是栗子甜汤?”许久诺感觉十分意外。
童嬷嬷笑了一声,给两个姑娘一人盛了一碗,又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几叠子新做的小菜。
许久诺端着小碗盛了一口,侧过头来,问着童嬷嬷:“今日这甜汤是谁做的?这味道倒是和大姐姐身旁那个丫头做的味道一般无二!”
她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惋惜一样,看了看碗里的甜汤,说道:“从前真言姐姐最喜欢这栗子甜汤,如今,府里事多,猛然尝到这味道,当真想念……”
童嬷嬷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低声说道:“二姑娘好巧的舌头这都分辨的出来,这甜汤正是春来那个丫头做的,那丫头听说真正姑娘院子里让做甜汤,总觉得不对味儿,想着姑娘在这灵堂里守着辛苦,于是便做了栗子甜汤送过来。”
许久诺一听这话,不由得低笑一声,吃着嘴里做的栗子甜汤,面上却一点没有拿人嘴短的意思:“我看他是想求求真真姐放她回院子去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丫头这段时间过不过的不好?”
何小尾眯着嘴唇不说话,独自将一碗甜汤吃完,放下碗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问道:“那丫头人呢?”
“还在外面候着!”童嬷嬷说道。
何小尾冷笑,早就知道这丫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既然她想回院子,别让她回去吧,叮嘱她安分一点,别老是在我面前晃!”何小尾说话后,站起身来继续去守灵,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
童嬷嬷等到二人用完了餐,这才收拾了碗筷,沿着长廊来到了门边,春来扶着墙,急不可耐地往前走了两步:“嬷嬷,好嬷嬷,姑娘可说要见我了!”
童嬷嬷端着架子把食盒递给春来,开口说道:“姑娘念着旧情,这就是你的福气,赶紧收拾收拾回院子吧,安分一点,别老是在姑娘身边晃悠,你若是能老老实实的呆上个一年半载,想必姑娘还是会念着你的,好,重新提拔你的身边!”
“多谢默嬷嬷提点,多谢嬷嬷的提点!”春来喜极而泣,激动地用手捂着嘴直哭。
“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回院子去!”
春来千恩万谢之后,独自拎着食盒离开,只觉得日子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童嬷嬷看着春来走路时,还有一些不利索的背影,眼底闪烁出一片清冷的神色,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心转身就朝灵堂走过去,给何小尾复命。
“老奴专门嘱咐她明天一早回院子去,按照那蹄子不肯吃亏的个性,既然得了姑娘的恩赐,明日肯定是要大张旗鼓的回院子,好好的出上一口气!”
童嬷嬷低声的说话时,何小尾没有让她避着许久诺。
一旁的许久诺听着睁大了眼睛:“她那样的品行真真姐还要让她回院子,若不是念旧情,难不成有什么谋划?”
何小尾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香火续上磕了头,跪在一边,这才说道:“嬷嬷,让人盯住了春来,这几日同她多亲近亲近你,如今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若是同她亲近一分,她就能宣扬成十分。”
“回姑娘,奴婢晓得!”童嬷嬷点了点头。
“我这些时日不止一次想着,到了出殡的那一天,春来怕是要给咱们府带来一场大热闹!”
何小尾目光灼灼。
既然已经确定皇帝身旁的暗线就是春来,那无论是皇帝还是梁王,若是想要生事儿,自然得趁着最乱的时候下手。
等到出殡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要么梁王会提前派人埋伏,要么皇帝会让春来动手,不论如何?到这一天,肯定有所行动。
灵堂之上,漆黑的金子排位在摇曳的烛火中,格外的醒目。
何小尾看向祖父和父亲的牌位,在心里默默祈求,如果祖父和父亲真的在天有灵,请保佑那日一举击败背后埋伏的小人,使其元气大伤不敢再次贸然动手,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放心的去边疆。
到了第二日,天色还未亮,大长公主便将他几个儿媳妇都请了过去,说是要去商量商量许昌吉的事情。
高台上的烛火被调的极高,在罩子里轻轻摇摆,把这屋里震得极为敞亮,也将大长公主憔悴的神色暴露在大众的眼光下,清清楚楚。
整整一夜都未曾好眠,左思右想,还是要把这个事情下定一个决心,毕竟马上就要出殡,总需要一个在堂前摔孝盆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这个庶子,他的品行不端,我也不喜欢,可他的确是老二的血脉,是现在唯一的成年男丁。”
大长公主的声音寂静的传过来:“只要把这个庶子接回来,他那个娘就不用再留着了,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亲自教导,老二媳妇,若是愿意,就把他记在你的名下,若是不愿意,将来你们一个在祖籍,一个在我身边,也是落一个眼不得心不烦。”
几个儿媳妇望着自家婆婆大长公主的身影都不吭声,只听她一个人徐徐说着。
“出殡之后,我便会进宫,请去相府的爵位,绝对不会让爵位落在这个庶子的头上,也能把退让的姿态做足了,将来天若佑我,若是他以后长大再入仕途,今日许家所积攒的声明会成为他的助力!”
“既然母亲已经考虑清楚,那就接回来吧!”赵氏开口说道。
做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媳妇,自己可太了解大长公主了,既然已经把这话说的分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劝,怕也是没用。
再说那日自己的女儿就曾经说过,许家遭了难,那庶子逃走,等皇帝处罚于王的圣旨下来,那庶子肯定是要回来的,她的心里早就有准备。
“那就这样吧,我让罗嬷嬷被上车去接人,明日之后,你和孩子们就能歇一歇了!”
大长公主冰冷的手指攥紧了手里的佛珠,眉目一如既往的慈善和爱:“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何小尾洗了一把脸,没有急着去休息,她询问了今天吾先生的情况,也知道今天吴先生已经醒来,只是失血过多,太过于虚弱,所以自己还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都已经守了一夜,还是快点歇会儿吧!”海棠看着眼底有着红红血丝密布的何小尾心疼不已。
何小尾摇了摇头,独自站在书桌后面,她想着提笔为祖父和父亲们写上祭文,可是保蘸了浓墨,却迟迟没有落笔。
腹中有千言万语都想说和祖父他们听,却都不能说出口,只能独自在心里说说罢了。
大约一个半时辰过后,海棠守着何小尾睡下了才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回到了自家院子里的春来和童嬷嬷打个招呼,看见海棠露出笑容,便立刻凑上来:“我又来了!你可有什么活,我来帮你做一做!”
“小点声!”海棠做了一个让她声音小一点的姿势,想起童嬷嬷曾经交代过她要亲近春来的事情,这才扶着春来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真真姑娘守了一夜,才刚刚歇下,你说话的声音小些,如今回来了,以后千万别再做了伤了姑娘心的事情,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春来欢欢喜喜的挽住海棠的手臂,开口说道:“我还一直记着姑娘说过你为我求情的事,几次都想向你道谢,可是你一直都在忙。”
海棠的心里腻味极了,硬生生的忍着,只得好言好语的相劝:“明天府里事情都有的忙,你身子不利落,就在屋里别出来,省得碍事也少在姑娘面前晃悠!”
这是放在从前春来肯定是要给海棠甩脸子的,可是今天却是笑着应声:“我知道了,童嬷嬷说让我和金子那个小憨子住在一起,可我总想着我们以前的情分,想和你住一起,等府里的事情过了之后,能不能和童嬷嬷说说给我换一换呀?”
海棠在心里冷笑,她的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自己的房子可是一等大丫头的住处,这个春来么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傻子,嘴里说着往日的情分,还想和她一起住,心里还是惦念着那身为姑娘身边大丫头的荣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