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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住院部的病人和家属们从来都面无表情,克制又冷静。他们备受煎熬的身心早已无力再顾及一切空洞的外在。即便在挤满人的电梯里,你都听不到多少声音。里边要出电梯的人闷声说一句:不好意思让一下,全电梯的人会自动让出一条道。此外便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多余的声音。每个人都小心守着自己的恐惧,兜着各自的苦难,不肯多说一句废话。当有人离开时,病房里就会更加安静。剩下的病友和家属心里暗数着自己或亲人被命运排在了哪一个节点。嘴上什么都不说,照样还是该干嘛干嘛。

呜嗯嗯,呜嗯嗯……

正在洗手间里的念寻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不像是冲水的声音。她侧耳听了一下,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念寻留意看了一下,发现隔壁那一间的门没有关,一个女人正靠在墙上,双肩剧烈地颤抖。声音就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

念寻听着那极力克制的哭声,心被搅得一阵一阵地疼。她像做贼似的逃出了洗手间,满脑子都是那个颤抖的肩膀。

这就是成年人释放痛苦的方式。

回到病房后,念寻盯着匡雅兰看了好一会儿。如果她也从此从自己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她该怎么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念寻第一次体会到,在死亡面前,人类竟是如此无助。

她慢慢踱到窗边,向外看。这些天她都会在同一个时候,从这个角度看外面的夕阳与彩霞。与病房的沉闷不同,外面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烟火。天地好大啊,人就像蝼蚁。

红日正慢慢下沉,又一天结束了。陪床家属最难熬的夜晚要降临了。

少暮找到病房时,念寻正在给她母亲擦洗身体。她把匡雅兰安顿好后,和少暮来到走廊外面。

少暮见她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眼神黯淡。他心里泛起冲动,可千回百转还是克制住了。

“我刚刚才知道。”少暮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念寻一直不出声。

近在咫尺的俩人间隔了厚厚的一堵墙。时间成功地令人变得疏远。他们有将近一年没有再见了。

突然,念寻到了少暮的怀里。

少暮脑袋嗡的一声死机了,身体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念寻将脸埋在少暮胸口一动不动。少暮顿时红了眼眶,巨大的酸楚在心里翻腾,僵硬的身体也复苏过来,双手轻拍着她瘦削的薄背。

念寻一声不吭,只把脑袋抵在他胸前。少暮把双臂紧了紧,将怀里的女孩牢牢箍住,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

念寻的肩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委屈席卷全身,终于止不住放怀痛哭,任由自己哭得翻江倒海昏天黑地,任由哭声穿过走廊直抵云霄。

……

少暮搂着怀里颤抖的灵魂,直到她渐渐恢复平静。

念寻在少暮胸前的毛衣上蹭了很久也不肯抬起头来。她不知道怎么化解自己刚才的失控。

“不可能是他干的,不可能!爸爸不会这么干的!”念寻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抬起头。

“你有没有律师朋友?帮我爸爸找最好的律师辩护。”她看着少暮等他回答。

“我来想办法,不着急。”少暮低声说。

他把她又揽进怀里轻抚,念寻顺从地依偎在他胸前。

少暮知道自己是在无耻地趁人之危,可他真想借这无耻之名和她永远暧昧。更希望她始终脆弱,自己始终被需要。

俩人就这样互拥着。走廊过往的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顾驮着各自的苦难行走。

少暮托人找了丽城最好的金律师给秦伟辩护,没想到秦伟竟然拒绝为自己辩护。他坚持要承认犯罪事实。少暮一时不知道怎么向念寻交代。

第二天,当少暮把情况告诉念寻时,她半天不说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埋在臂弯里,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不应该是这样的,”许久念寻才喃喃道,“爸爸那么爱妈妈,他们从来都不吵架,一直都很恩爱啊!不应该啊……”

念寻还想说,但抬头看到少暮的表情,她住嘴了。她相信少暮是带着真相来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消瘦的脸使她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满眼都是问号。

“我还一直都不相信。我以为是事情弄错了,公安机关查清楚后会还他清白的。我一直以为我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原来不是。我并不值得他为我留下。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那个女人,她才是他的全部。为了她,他愿意放弃我和妈妈,放弃生命,放弃整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眼睛果然是看不到本质的。”

“他竟然连辩护的机会都不要,他可真是爱情至上啊!原来爱情是建立在某一些人的痛苦之上的。可惜了妈妈为他那么所向披靡。不对等的爱情没有好下场。”

匡雅兰为了秦伟众叛亲离的事,念寻都是听她外婆和舅舅说的。那时候觉得她妈妈为了追爸爸做出那么大牺牲,挺不能理解的。她连自己的亲外公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谁说过。匡雅兰从不在女儿面前提及父亲的事。那块伤痛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小时候念寻在外婆家的相框里看到过年轻时的外公抱着可爱的女儿,能从他们的笑脸中猜出当年父女俩感情非常深厚。

“好了念寻,不能改变的事情就别再纠结了。好好劝劝你妈妈。什么时候出院告诉我一声。”

“嗯。”念寻不再多说,转身进了病房。

少暮站在原地看着她孤寂的背影,知道此刻对她来说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决定单独找秦伟谈谈,如果行不通就让金律师去做秦伟的工作。律师可以见到在押人员。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在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时那一刻的绝望。所以他现在就要立刻去做这件事,就像想帮自己圆一个愿那样迫切。

“少暮……”念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嗯?”

已经走到电梯口的少暮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进了病房。

“我……爸爸,”爸爸这个词的发音让念寻突然变得好困难,“……那个,他……有没有什么话带给我?”

“嗯,有的,是我忘了,我问一下金律师,你等一下。”

少暮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生硬地去掏手机。

“那就是没有。”念寻冷冷地打断他。

少暮像被当面拆穿谎言的孩子一样,干干地站在原地。他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念寻拿起热水壶从他身边走出病房。衣角轻轻擦过他的衣袖,留下一股凉意。少暮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念寻的身影在走廊外的白光中越远越小,最后消失在拐弯处的打水间。少暮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匡雅兰,转身出了病房走进电梯,脑海中还是刚才念寻在光中越来越远的背影。

打完水回来,病房里空空的,只有床上的匡雅兰。念寻把热水壶放到柜子边,抬头看了看输液袋,还有大半袋。

一滴,一滴,再一滴……太慢了,比时间还慢。

她当然希望能滴快一点,可是滴完了呢?不还得熬在病房里啊。她也想时间可以滴得快一点,可以早点离开压抑的医院。可是出了院又能做什么呢?

爸爸,不对,秦伟,这个男人并没有想和她们母女团圆,那她对未来的时间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以前她是多么盼望过年啊,这是一年中最最盛大的节日啊,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现在她才知道,曾经以为重要的东西其实都可以忽略,可以放下。就像秦伟忽略她们母女俩,放下全世界一样。

她慢慢走到窗边望着天。夕阳的余晖洒在窗台上,一天又滴完了。连残阳都有归处,可是她没有。人其实在世间万物中并没有优势。那山,那树,这窗,这墙,甚至这张病床,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比人存在得要久。人呢,消耗着消耗着,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她转眼看看匡雅兰,谁会想到一向强势乐观的她就这样突然倒下了,把一个残缺飘摇的家丢给了自己。以前无论家里有什么事,第一个站出来的一定是匡雅兰。她记忆中就没有妈妈摆不平的事。可最终她却摆不平自己的婚姻。小时候她老想妈妈就不能温柔一点,女人味一点吗?不能撒娇卖萌小鸟依人求保护吗?

这么些年,她用尽所有力气保护这个家,保护爱人和女儿,终于消耗完全部的热情,现在静静躺着休息了。

就在念寻呆呆地望着匡雅兰时,少暮又出现在了门口,念寻睁大了眼睛。

他在走到停车库时又突然折回到了街上,买了一部新手机。返回病房时,刚好看到念寻正站在窗边。落日的余晖洒进来,她的轮廓在橘色的金光下显得很不真实。

看到他时她眼睛闪了一下,然后朝他走过来,“你,没回去?”

少暮掏出刚买的手机递给她:“你需要的。”

念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有说话。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她抬头看看少暮,又看看手机。

“这个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我明天再来。”说完少暮挂掉手机往外走。

念寻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摸着那个新手机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念念……”匡雅兰醒了在床上喊。

“妈妈,我在呢。”

“我想回家了,咱们什么时候出院啊?”

匡雅兰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前医生也提过出院,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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