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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骆珊珊和秦伟大学四年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还是演成了一曲离殇。骆珊珊父母反对的声音刚起,秦伟就有了当逃兵的念头。加之齐威对骆珊珊的紧追不舍,更动摇了他的信心,加深了他的自卑,甚至怀疑起骆珊珊对自己的情感。骆珊珊父母的态度给他带来了强烈的挫败感,迫使他不得不面对他一直不想正视的出身问题。他坚信他们认定自己配不上骆珊珊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好家庭。自己当然配不上她了。当初怎么就那么傻,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竟然和一个官二代谈起了恋爱?他一直不愿见骆珊珊父母,也不愿领她见自己的父母。他哪有父母?母亲是继母,父亲是别人的继父。家庭背景的不对等注定这是一场没有未来的悲剧。

秦伟第一次踏进骆珊珊家门的时候就嗅到了被嘲讽的气息,连她家院子里的花草都向他投来鄙夷的眼神。他甚至听到了骆珊珊父母心里的嘲笑,为一个被遗弃的多余人爱上一位富家千金而笑出了眼泪。他更为自己脸上堆出的笑容感到可耻。他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自己之所以受辱不都是拜她骆珊珊所赐吗?

于是秦伟自动把骆珊珊也划入到自己的敌对面。她,她父母,她的闺蜜们,她家的狗,她家的金鱼,她家院中的花草及空气都是自己的敌人。

而骆珊珊对秦伟的百般安慰更激起他疯狂捍卫自己的尊严。他讨厌她的同情和怜悯,她的低姿态更加突显了她的优越感,刺激了他的自卑。他开始冷落她,回避她,事事针对她,说话带刺,句句扎心。他甚至不用开口,你都能感受到他的冷笑从鼻孔溢出,弥漫在周身。他没有去积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而是把外界横加给自己的不痛快双倍奉还给最爱的人。将自己所受的屈辱称足了量理所当然地泼还给骆珊珊。看到她痛苦委屈但竭力强忍的模样,他心中升腾起复仇的快感,被践踏的尊严总算是得到了一点点的补偿。骆珊珊越是隐忍,他越觉得自己还击的火力还不够。就这样他把自己打记事以来所有的怨恨,不问冤头债主都一股脑砸向了骆珊珊。

当骆珊珊发现自己怀孕后,她庆幸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腹中的小生命简直就是背负着修复俩人情感的使命而来的。她羞涩地把好消息告诉秦伟。可他的慌张和对孩子父亲的怀疑彻底打消了骆珊珊对他最后的幻想。

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将她置于四面楚歌的冰寒境地。他没有举起武器背叛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什么也不做,却是十面埋伏中唯一一支令她致死的利箭。从前胸刺入,穿透脊背。

他曾是她的全世界,可自从两个人的感情被摆出来接受众人评判时,他们的爱情便不再明亮。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躲得远远的,利用她的善良得寸进尺伤害她。她一直渴望一个安全的港湾,最后却孤独无力地倒在最后一根稻草下。而这一倒竟然倒进了齐威的怀里。

秦伟想不到骆珊珊竟会真的弃他而去。他也慌张过,却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心里许诺:如果骆珊珊能回头,他一定与她重修旧好,还像之前那么爱她。他甚至很确定骆珊珊又会像以前那样回到他身边。可是骆珊珊这次没有再给他机会。

骆珊珊和齐威结婚的消息传来后秦伟才相信自己彻底失去了她。他一生中两个重要的女人就这样被自己弄丢了。

秦伟又看到了那个血淋淋的场面,耳边再次响起刺耳的刹车声。那一年他九岁。任性的他死活闹着要买玩具车,他母亲拗不过,只好再穿过红绿灯重返商场。当她拿着礼盒急冲冲奔向等在马路对面的他时,一辆大车将她撞飞,她就在他面前倒下,手里死死抓着新买的玩具。而他,刚刚还因为得不到而嚎啕大哭的他,在母亲倒在血泊中后竟然一声没哭。他看着周围人惊呼奔跑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在那阵刺破耳膜的巨响渐渐退出他的记忆后,父亲再婚的消息又让他再次回到了当年那个被遗弃的场面。从此他的天空一直黯淡直到遇到骆珊珊。

骆珊珊身上的母性光辉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灵魂。她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安全,她愿意俯就他仰视他。这种满足感足以释放他压抑多年的卑微的灵魂。

可是山盟海誓敌不过现实的真刀实枪。四年的情感与其说是败给了他人的眼光和唾沫,不如说是败给了他的自私与狭隘。爱情需要拼尽一切片甲不留,而他从头到尾只在乎他自己的感受。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爱她,他只爱他自己。他凭什么认为骆珊珊一定不会离开自己?凭什么认为自己对她的伤害她一定都会消化?他把所有的任性都给了最爱自己的人,然后狠狠逼她离开。一如当年他用卑鄙的方式逼母亲最终倒在自己面前一样。

骆珊珊转向齐威的怀抱后并没有得到这个男人长久的珍惜。齐威在得到她的身体后,耿耿于怀她的灵魂曾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他自认自己对骆珊珊的爱毫不逊色于秦伟,也愿意用生命把她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只要她对他的爱能有足够的回应。可骆珊珊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戳到了他的骄傲。于是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找女人养小三,却丝毫都不能激起骆珊珊半点醋意。他外面动静越大,她在家里越安静。原本只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最终却变成了对她无止境的伤害,想停都停不下来。

秦伟在遇到匡雅兰后告诉自己:是时候该开始重新生活了。这个女人和骆珊珊有太多相似之处,连她的家庭也和骆珊珊差不多。如果骆珊珊是水,匡雅兰就是火。当她父母反对俩人的声音刚冒出来,她就毅然搬出家与秦伟同居。气得她父亲匡炳坤心脏病发作,称她若敢和秦伟结婚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匡雅兰与父亲感情非常好,为了秦伟,她选择葬送父女亲情。匡雅兰的不同就在于,她不允许周围有任何让秦伟不舒服的声音来干扰到他的情绪。她像个消防员,哪里有火情就去哪里灭火。她切断一切传播途径,掐死所有可疑的萌芽,绝不让任何闲言碎语有生长的土壤。同时也掐死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再也没有踏进过娘家大门。

匡雅兰是怀着身孕嫁给秦伟的。婚礼当天只有几个闺蜜好友前来祝福。而父亲匡炳坤则再次心脏病复发,再也没有醒过来。

事后许多年,匡雅兰想起因自己而离世的父亲时仍是无尽遗憾,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伤心过度,她和秦伟的孩子流产了。匡雅兰从此不能再怀孕。为了爱情她真的是片甲不留,代价惨重。

婚后的日子平静温馨。但匡雅兰因为无法生育而深感缺憾。多年来北京上海名医偏方试遍,所有不孕不育医院跑遍,肚子还是丝毫没有动静。也许这是惩罚,她想。她已经得到了爱情,就不能要求太多。

后来匡雅兰和秦伟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但几次看下来都不满意。不是孩子太大就是对孩子没感觉。匡雅兰嘴上不说,心里却渐渐低沉。有谁知道她明亮爱情后的背景底色如此凝重。后来福利院再打来电话时,她对秦伟说,这次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没有大问题的话就抱回家吧。没想到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眼睛就移不开了。就是她了,她对自己说。秦伟也很满意,两个人马上就办理了领养手续。

院长说孩子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箬岗海边的沙滩上捡到的。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被父母狠心抛弃,一定是先天身体有疾病。匡雅兰决定无论孩子得什么病她都要治好她。她认定这个孩子的出现就是来成全自己的救赎之旅的。她甚至怀疑孩子是她父亲的转世投胎。对,一定是爸爸在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这样想着,要治好这个孩子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可是无论怎么查,医生的诊断都是:无明显异常,孩子很健康。

匡雅兰抱着怀里的孩子热泪盈眶,上帝终究是于心不忍,为她开了一扇小窗。她看着孩子的小鼻子小眼心想:这么些年念念不忘寻寻觅觅,就是你了,就叫你念寻吧。秦伟对小念寻也是疼爱有加视如珍宝。一切都让人相信生活会越来越美好。

秦伟和骆珊珊再次相见是在一次大学同学会上。当秦伟得知齐威在外面有不止一个女人时,他原以为不会再起波澜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痛了一把。骆珊珊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睛不再有光。当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她只属于我!

骆珊珊想不到自己再见秦伟时竟然还会那么身不由己。曾经所有的怨恨,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全都土崩瓦解,顷刻消失。

两个人兜兜转转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唯一的爱只能是对方,过去和现在的障碍都阻挡不了这种内心的真实感受。只可惜一切都已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爱得越强烈,现实的束缚就越令人痛苦,越想挣脱。

齐威坚决不同意离婚,快刀斩乱麻解决了与外面所有女人的纠缠,决定好好救赎自己的婚姻。又搬出双方父母当救兵。果真女人的心是软的,关键时刻都会以家庭为重,况且他们还有孩子。一夜夫妻百日恩,老话说得不会没有一点道理。骆珊珊最终选择成全家庭。她孝待长辈包容丈夫疼爱儿子,温顺得让他受宠若惊。家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和谐。

齐威不知道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秦伟和骆珊珊都意识到世间并无两全法。想要生死不离,唯一的出路就是相约天堂。有了目标后,这对深爱的人变得不再害怕,变得无比勇敢甚至向往。所有的痛苦和恐惧统统都为他们的奔赴让路。

终于有一天,骆珊珊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依偎在秦伟怀里,缓缓喝下高脚酒杯中的液体,从此不再痛苦,从此幸福成永恒。秦伟看着心爱的女人微笑着闭上了美丽的双眼,也举起自己那杯酒送到嘴边。就在这时门被踢破。

原来是看出端倪的齐威跟着骆珊珊一路尾随而至。他冲进屋后看到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里永远停止了呼吸,登时红了眼,连呼要杀了秦伟,便瘫软在地上。当救护车把一男一女抬走时齐威像个外人似的呆立原地,任由身边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奔来跑去。他唯一记得的是这一天秦伟怀里的骆珊珊好美,笑得好安详。他以前怎么就从没发现过她笑起来会这么美呢?

骆珊珊最终没有醒过来,秦伟却被抢救过来了。但他随即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从医院被转送进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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