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之内,各方富贵早已在位上坐定,谈笑间每人都满脸期盼,只待那笙箫齐鸣群花齐舞,一睹佳人芳容。
魅姬走至侧台,先示意何无延在侧台等候,随后独自一人走上了舞台。
见美人登台,台下的喧嚣声渐渐淡去,待得魅姬走到台中时,整个会场已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各位远道而来赏光本次的墨竹歌会,墨竹轩魅姬在此有礼了。”
虽然魅姬很少在外露面,但在座的观众仍有不少人知道,眼前这位身材妖娆的女子,正是位于墨竹轩这个庞然大物顶点之人,因此纷纷笑着拱手还礼。
待众人打过招呼后,魅姬又道:“此次歌会诸位期待已久,本应尽快开演,但在歌会开始之前,魅姬有一事要向诸位禀明。”
听魅姬说的如此郑重其事,众人皆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魅姬道:“不消几日,魅姬便将嫁做人妇。如今趁着诸位贵人在场,特此登台相告,也好让魅姬讨个彩头。”
话语一落,全场哗然。
墨竹轩虽是商会,但其规模却大的超乎想象,各个分会几乎开遍了大陆的每个角落,富可敌国的说辞都不足以形容墨竹轩的财富。
但最为重要的是,墨竹轩借着庞大的交易网,几乎完全控制大半部分大陆上的经济命脉,是故商会本身虽然没有一丝权利,但凭借着其恐怖的影响力,却有着足以同贵族平起平坐的资本。
这样一个商会的会长一旦要嫁为人妇,大陆的势力版图自然免不了一场大变。
只听一人问道:“敢问是何人有如此福气,竟能娶到您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
“才貌双全这四个字魅姬可担待不起。”
魅姬笑了几声,随后对着侧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何大人,请。”
于是,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舞台之上。
就这样,墨竹轩的歌会会场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冷场。
舞台之上,一位堪称绝世的女子身旁站着一位相貌平平还略带发福的男子,而这位男子竟然还是那位美人未来的丈夫。画面感实在是过于震撼,震得整场的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愣在了那里。
台下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道:
“魅姬姑娘,这位究竟是何人?”
魅姬正要回答,却听一旁的何无延大声嚷嚷道:
“我乃京州城主何无延!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女人从今天起便被我纳入为妾,都给我管好自己的眼珠子,少往她身上打量!”
墨竹轩的一会之主非但嫁了人,而且竟然还只是做了小妾——这个信息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接受范围,但是,压倒众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却另有原因。
“竟然是......城主?!!!”
或许是过于震惊,前排的一人不禁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其他人虽然并未出声,但各个都瞪大了双眼,在魅姬与何无延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了起来。
见全场观众皆是一片震惊,何无延顿时感到无比的风光,只当是众人畏惧自己的身份,态度愈发趾高气昂起来。只看他环视了一下场内,随后扭头对魅姬道:
“这便好了吧?赶快随我下去,以后入了我的门,便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何无延说着便欲拉魅姬下场,而台下众人愣了半天,此时终于有人开口问道:
“魅姬姑娘,虽说你时常不按套路出牌,但这次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魅姬避开一旁伸来的那只肥手,欠身答道:“魅姬不过是一介商人,如何敢在此戏弄各位大人。方才我墨竹轩的护卫冲撞这位何大人,何大人不计前嫌,还愿将魅姬纳入侧室,如此宽宏大量,实在是让魅姬感激涕零。”
见魅姬对这位“何大人”百般敬畏,现场又是一阵议论,这时又有人道:“不知墨竹轩如何得罪了这位?”
“何大人因念各位歌姬演歌辛劳,故亲自前去后台慰问,不料却被歌姬的护卫捉了去,平白无故的受了一番冤罪。这等大罪,魅姬便是以身相许,也是难以向何大人赎过了。””
听到此时,明眼人已是看出了名堂,此番魅姬嫁人是假,告状才是真。方才脑袋里那个无论如何都转不过去的弯,事到如今终于是豁然开朗,整个会场终于也开始恢复了几丝生气。
方才提问的那位中年男子看着台上演得正欢的魅姬,大笑道:
“哈哈,原来如此,墨竹轩确实欠了这位兄台不少,既然魅姬姑娘觉着将自己嫁过去难以赎过,那墨竹轩还给这位兄台准备了什么大礼?”
魅姬点头道:“百般思量后,墨竹轩打算将夕鸾小姐一同嫁入何府,毕竟何大人原本便是冲着夕鸾小姐而去,想必夕鸾小姐也会体谅何大人的良苦用心。”
就这样,刚刚恢复了些许的气氛,再次因为魅姬的一席话而将至了冰点。
若说之前场上弥漫着的是讥讽与嘲笑,那么此时此刻弥漫在空气之中的,便只剩下纯粹的怒意了。
方才那位拍手大笑的男人板起脸来沉声问道:
“魅姬姑娘,莫非此人闯入了夕鸾小姐的衣室?”
魅姬故作沉思了一番,这才道:
“若是说衣室那自然是没有,嗯......差了三四步?”
魅姬说着,视线便随之转到了身旁的何无延身上。
由于几次三番的被魅姬无视,此时何无延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只看他一甩衣袖,怒道:
“哼,都是因为你养的那几个饭桶!如若不然,我也不必受......”
正当何无延大发牢骚之时,却听台下砰地一声巨响,直将他吓的连退数步,定下心神仔细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位中年男人奋力一拳,直接将身前的木桌碎了一地。
“何无延......呵,好一个京州城主!这般没有规矩,真是丢尽吾王颜面!”
何无延见此人竟如此顶撞自己,直气的吹胡子瞪眼,只看他往前一迈步子,指着那男子大声骂道:
“哪里来的老匹夫,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正在此时,却看中年男人身旁的一位男子大喝一声:
“大胆!这位乃我符夏镇东军的屠宏将军!竟敢当众羞辱我国大将,罪当问斩!来人,给我拿下!”
台上的何无延一时愣在了那里,当他脑袋里反应过“将军”这两个字时,已经被人连押带绑的带到了屠宏面前。
“将......将......将......”
何无延就算再不明白世理,也明白将军之职要远高于自己,方才那般顶撞,此时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他从小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已是吓的魂不守舍,嘴上更是结结巴巴,连声“将军”也叫不出来了。
只听屠宏向一侧问道:“此人什么来头?”
立于屠宏身旁的男子答道:
“前些日子刚从华州调任京州,家中三代为官,在玄烨城还算有些名气。”
屠宏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的何无延,心中烦躁更甚,向身旁的男子问道:
“他有何罪名,说来听听。”
男子领命,便当着何无延的面一一细数起来:
“其一,擅闯墨竹轩禁地意图不轨,目无王法,此乃枉法之罪;其二,当众辱骂我国将军,扰乱朝纲,此乃乱纪之罪;其三,对灵使不敬,有违先王圣旨,此乃抗旨之罪。”
屠宏又道:“该当如何处置?”
男子拱手回道:“首先除去官籍,贬为庶民;而后领兵抄家,以正视听;念其初犯,且家中三世效力王国,可免其死罪,但需杖责八十,随后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听见责罚,吓瘫在地的何无延终于是从嘴里哆哆嗦嗦地挤出了话来:
“将,将军!我不知您......我不知道啊!我,我......”
屠宏显然已经没了耐性,摆了摆手,身旁几人会意,立即将哭的天昏地暗的何无延带出了歌会会场。
待得何无延的哭喊声彻底消失在会场中时,魅姬在台上笑着于屠宏行了一礼,道:“有劳屠将军费心。”
屠宏摇头道:“一头发情的蠢猪而已,何必因他搅了兴致。”
魅姬笑了笑,又行了一礼,随后回到台上,环视了众人一周后,欠身道:
“墨竹轩办事不利,耽误了时辰,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听台下并无责问声出现,魅姬直起身来,道:
“墨竹歌会,现在开始!”
魅姬一声令下,管乐之声恰到好处的响起,舞台两侧待机的歌姬们随之徐徐登场,各类烟火道具也是纷纷启动,舞台之上一时间声光交错,立刻将众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
魅姬趁着这盛大的开场不动声色的退下了舞台,背对着笙歌载舞的舞台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肩膀,虽说她的身份也算尊贵,可台下的哪个又是省油的灯?纵使魅姬再怎么从容,心中也总是有那么一丝紧张。
魅姬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便径直走到了后台,安抚了一番被何无延骚扰的歌姬,然后便大大咧咧地推开了一间衣室的房门。
“我来喽。”
这件衣室是夕鸾的专属衣室,此时夕鸾已经换上了歌姬的服饰,只是脸上依旧还蒙着那面乳白色的面纱。在她身前是一方黑木的古琴,琴弦微微地颤动着,似乎仍在调试之中。
洛鸾双手轻压琴弦,道:“找到了?”
只看魅姬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乐呵呵地看着夕鸾。
“并没有发现胡家送来的礼品,不如说,那个谷离城的胡家根本就没有来参加歌会嘛!”
夕鸾眉头皱了一皱,压着琴弦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
魅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说呢,哈哈,没想到半路竟然会跟丢啊,我本来还自负墨竹轩的情报网是天下第一呢,看来得把那些家伙重新锻炼一回了。”
看着在一旁咯咯笑着的魅姬,夕鸾淡淡道:
“不如趁此机会把你那糟糕的性格也处理一下如何?”
“呜哇,小鸾竟然在讽刺我,看来这次真的生气了啊。”
“......”
见夕鸾难得表现出了情绪,魅姬自顾自地乐了起来,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又与夕鸾聊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那个蠢货差点就进来了?”
“因为快要闯进来了,所以顺手把他放到了。”夕鸾说着,轻轻挥了挥手,一阵风卷起一个螺旋,将魅姬身后的房门关了起来。
魅姬看了看关起的房门,眯了眯眼睛:“直接让他永远都爬不起来不就行了,事后我会好好处理的。”
“会把霏儿她们吓到的吧?”
听罢夕鸾带着几分责备的反问,魅姬啧啧了几声,冲着夕鸾摆了摆手指。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呐,听好了,若是不把苍蝇打扫干净,它们可是会不停的往上扑的。”
夕鸾未去理会魅姬的歪理,继续拨弄起面前的古琴来。而魅姬也不再言语,自怀里掏出香盒,点起一柱线香便把玩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听门外有人叩门,想来是到了夕鸾出场的时间。
夕鸾收起古琴准备起身,魅姬则是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朝着夕鸾嘱咐了一句:
“就靠你了哦,今天我似乎闹的有点过分了。”
夕鸾并未答话,只是默默地推开了房门。
舞台之上,一曲刚刚舞毕,会场中掌声不绝于耳,台下的观众此时皆是热情高涨,一个个都满心期待地等着下一曲的开始,然而等了许久,台上却始终空无一人,甚至连那些点缀在四周的灯火都一个个的消失了踪影。
突如其来的冷场,让台下的观众们不禁面面相觑,正当众人以为墨竹轩又出了什么变故时,一道琴声却突然自舞台传来。
待得琴声消散殆尽后,又一道琴声接踵而至,一道道琴声层层相叠,却又各自向人们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待人们反应过来时,原本寂静的会场早已变成了一片由琴声编织的世界。琴声悠扬,人未出场,众人便已臣服在了这神乎其技的琴技之下。
正当众人沉醉于天籁之中时,一片片花瓣开始在空荡荡的舞台上飘落,随着琴声渐入佳境,花瓣也宛如通人性一般地飞舞起来,无数的花瓣在舞台之上交错飞舞,宛如一个个灵动的舞姬,舞出了一曲出神入化的舞蹈。
这时,一句高歌声动梁尘,舞台之上的花瓣应声飘落,一位女子便出现在了那琴与花的世界之中。
当那位女子的身影在落花之中渐渐清晰起来时,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绸缎似的黑发倾泻而下,反衬着那瓷器般无暇的皮肤,秋水般的清澈眼瞳,再加上那连面纱都难以遮掩的绝美脸庞,仿佛一碰就会消失般的梦幻,让人不禁惊叹:
若有天人,当是如此!
琴声绕梁,飞花绝美,可这些先前还让众人如痴如醉的乐音奇景,在那女子出现的一瞬间便没了丝毫色彩——更不用说那琴声飞花,本就全部出自于这位女子之手。
众人就那么痴痴地看着,飞花弄影,佳人绝唱,此时的舞台,俨然已经化为了如梦似幻的仙境,而在仙境之中的那位女子,若非仙子,又能为谁?
飞花落雪,天下洛神!
观众们已经完全被台上那惊为天人的洛神占据了心扉,而随着夕鸾的登场,整个会场终于迎来了歌会中最盛大的一次高潮。
然而变故便是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个豆子般大小的黑色旋涡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舞台的正中,眨眼之间,便已扩大至一丈有余,随后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黑色漩涡随即消失,一个阴森的巨大铁箱便立于舞台之上。
此时,只听会场大门处一声爆鸣,巨大的爆炸将会场的大门轰了个干干净净,一群蒙面人在浓烟之后冲入了会场,明晃晃的鬼头刀闪着寒光,直接冲着台上的夕鸾奔袭而去。
随着歹人出现,会场之中立时大乱,墨竹轩安排在会场之中的护卫也是被这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此时场面过于混乱,一个个都懵在了那里。
“一队护送夕鸾小姐退下,二队保护好诸位大人!其余人同我一起拦住贼人!”
虽被蒙面人的突袭弄乱了阵脚,但随着一位男子的呼喊,护卫们也纷纷镇静下来,立刻按照指示行动起来。
拜此所赐,歌姬与观众们都开始有序的撤出会场,而蒙面人虽然一开始势头迅猛,但终究还是被护卫们拦了下来,两伙人僵持不下,在会场之中厮杀起来。
便在两伙人拼杀之际,台上猛地传来了一声巨响,众人不禁回头望去,只见方才凭空出现在台上的那个铁箱,如今已是横七竖八地布满了裂纹,伴着又一声巨响,一阵红色的烟雾自箱中喷涌而出,而铁箱也是在这声巨响之中,彻底爆裂开来。
一时间,舞台之上烟雾弥漫,可就在这全场鸦雀无声之际,却听一阵咳嗽声从烟雾中传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黑发青年捂着鼻子,一脸痛苦地从烟雾之中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