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作为诱饵进入了女郎的世界,其实男人只是女郎的猎物罢了,他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男人。
女郎的人生,是一个漫长的夜。在夜里,她的人性与欲望相互干戈。
女郎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靠出卖肉体营生的,她现在依旧如此生活着,但已经没有男人喜欢她这样一个浑身长满烂疮的女人了,她就要死了,是艾滋病。
当你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就会陷入某种绝望,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她绝望了。
白天女郎向来都睡在一个好大的笼子里,懵懂醒来的时候往往是在晌午,她的手指不小心触到身体上的毒疮,就会发出“哎呀”一声的**。毒疮使原本丰满白嫩的胸脯变得干扁,呈蜡黄色地挂在她的胸口上,疾病使她衰老。
她饿了,托起晕眩的头脑喝下一杯变质的牛奶。然后就没了胃口,这是她多年来职业生涯的习惯。自从她得病后习惯更是昏昏沉沉。陪伴她的是一只带着翅膀的猫咪,这只猫头鹰是她在夜晚的林子里,捡回来的。从那之后,猫头鹰就永远地困在了笼子里。
摆弄眼前地这只猫咪,是她现在一天的光景,白天,习惯被主人吵醒的猫咪在笼子里乱飞乱撞。凌乱的几片羽毛回落下来,可怜女人过敏的鼻子打了一声喷嚏,两只眼睛就含起泪来。那时候,她会陷入某种幻觉,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带着翅膀的猫,被困在笼子里,一次次撞在笼子的钢铁柱子上,翅膀的羽毛被零乱落下,只有一双肮脏的手轻而易举地抓住猫蹂躏,猫咪往往被折腾得苟延残喘,所以大多时间,她还是喜欢轻轻爱抚安稳下来的猫头鹰……这样无精打采地一直到晚上。她才像猫一样来了精神,戴上黑色的帽子,穿上一件黑色的长裙子,黑色的手套,黑色的长腿网格袜子,黑色的皮靴。走进黑暗里。
在黑暗里,黑衣女郎是一个习惯抬着头走路的人。因为天上有星星,今天有好多颗。林子里泻下白月光。猫头鹰在叫。在走进林子即可触目的地方,她蹲下身子,是一只还未羽翼丰满的小猫头鹰。它是从大树上的鸟巢里跌落下来的。她把受伤的小猫头鹰抱在怀里。树下的世界对这只小猫头鹰太危险了。因为有好多只流浪的狗在夜晚里聚到林子里。在发情期的季节里,好几只笨狗的嘴巴争先恐后地在母狗屁股底下转悠,希望能得到母狗的垂怜。
男人来的时候,也像一条迫不及待的狗。圆嘟嘟的脸蛋子上有一双淫荡的眼睛,眼睛盯了黑衣女郎好久,男人对她说:“你好。可以交个朋友吗?”
“可以,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有什么事可以为您效劳?”
“送我回家。”
没有开灯周围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紧闭眼睛,通过嗅觉她知道还是那股尿骚味道。动一动床吱呀吱呀地响。
女郎没有喘息,她很冷,只是在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做一次深呼吸。她已经习惯了用冷漠的眼神审视这种厌倦的过程。从二十岁就开始这样的生活,到现在她三十六岁了,女郎忘记了和多少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只牢牢记住,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夜里男人就走了,男人就像一只笨狗未得逞之前摇着尾巴处处乞怜,得逞后,甩开屁股走人。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只剩孤零零的她,在她的世界里,这是她的选择。受伤的小猫头鹰被放置在笼子里可怜兮兮的叫唤,老猫头鹰则对新来者怀有警惕的好奇心,像蝙蝠一样倒挂在笼子上盯着受伤的小猫头鹰。女人伸手在鱼缸里捞出一条鱼来,扔进笼子里。鱼在软软的床上奋力地蹦跳了几下,就沾粘在了床单上面。
那一晚在她身旁陪伴的有两只不挺叫唤的猫头鹰和一条干巴巴的死鱼。
早晨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黑暗,她看着猫头鹰居然乖乖地睁大圆圆眼睛盯着她。她把干扁的死鱼放进老猫头鹰的嘴巴里。看着她的猫咪把鱼吃掉。小猫头鹰却已经死了,是的,新来者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就会死掉,这使她想起来她那个傻妹妹,她妹妹就是天真地以为找到了一个可靠的男人,有了那男人的孩子,后来自己擅自在家里做流产,大出血死掉的。
女郎拿出一张钱用打火机点着,然后用燃烧的钱点燃另一只手里的香烟。她陷入思绪的时候,总是喜欢呆在烟丝弥漫的空间里,她也受过男人的骗,那个骗了她所有钱逃走的男人,还有那个把艾滋病传染给她的男人。那个时候她真傻,傻得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把她当玩具的男人。
女郎起床,走到镜子前,陆续穿上那深黑色的装束。开始在脸上涂上厚厚地填充欲望的白色。她还看了看身上的毒疮,医生告诉她,她活不了多久了。在她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她听到医生说:“这么好的身材,可惜长了一身烂疮。”
晚上,门铃果然响了,是那个男人来了,男人是馋了腥的猫,禁不住诱惑。女郎明白。
女郎打开门,男人就扑到了妓女身上。“宝贝,想死我了。”“宝贝,我的小宝贝。”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周遭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他们死缠在了一起。什么都看不到,猫开始静立在床上炯炯有神地看着在夜里眼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那男人粗鲁的手脚惊吓了猫头鹰,兴奋地猫咪上蹿下跳,哭一样地凄惨叫唤起来。掉了的羽毛被几缕凉凉的夜风旋起落掉,女郎过敏性地打了一个喷嚏,厌倦地闭上眼睛……
是经过一番喘息后,男人和女郎才会冷静下来,后来女郎对男人讲:“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得了艾滋病。”说完话的时候,女郎身上的烂疮被男人粗鲁的手抚弄得疼痛难忍。所以她的表情哭笑不得。
男人认为女郎是在开玩笑:“我不怕,我甘愿为你去死。”
女郎站起来,裸露的身体拉开落地窗户。风把纱帘卷起,在月光下女郎的身体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烂疮掐破的伤口和她的肤色一样惨白。
“对不起!”女郎看着男人惊讶的表情,笑笑,然后身体后仰,在男人的视线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眼里溢出的泪洒到风里,在月光映射下,那一颗泪男人看到了……女郎选择死,从楼上跳下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地坠落了……
过了好久,男人在惊诧中恍惚想起该逃掉,他穿好衣服,然后走掉,是深夜,凌晨两点的时候,前途尽是一片茫然。如果一个人在浓雾弥漫的夜晚行走,总会误入歧途的,女郎自杀的那个晚上就是一场大雾霭。她的老猫头鹰在笼子里扑打起翅膀。羽毛零散在柔软但有病毒滞留的床上。
要再过些时候,人们才会在慌恐中有点幸灾乐祸地发现女郎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