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世界,是幸存者的避难所。
战争引发的灾难,已经使人厌倦那徒劳的血腥了。幸存者谨慎胆小的把自己封存在隐蔽的空间里,吃着自己积攒下来的食物,延续着有限又渺茫的性命。
偶遇饥饿的女人,她像个枯瘦如柴的妖精,暧昧地看着我以及我携带的食物。
她走过来站到我面前,沉默地脱掉外套,显露出一具皮包骨头的身体。乳像两张皮一样垂贴在胸口。营养不良的绿肚皮因为缺乏脂肪仿佛要透明出肠胃,她 对我说:“可以交换些食物吗?”
看到她裸体的模样,我完全失去了欲望。我问她哪里还有安全出口,丢下她与食物转身走掉。
走廊里变得透明色,地上铺满发光的叶子,聚而散的萤火虫扑朔迷离,蛇挥动起进化出的双翼追逐。
蛇填饱肚子后,双翼无法再支撑那凸起的发光肚腹,光明便堕落到地上,于是蛇下蛋了,蛋也微微发光,人类很喜欢这种金蛋,所以飞蛇没有灭绝而是像牛羊猪鸡鸭那样,填塞了地球的空间。
一只长着翅膀的蛇在走廊里来回乱撞,它肯定是不小心飞进这里来的,可它要逃出去就难了。
小房子化为废墟,我住进一座遗弃的建筑里,以前的主人已经死去,腐烂的肉体蒙上了一层层网,那不是蜘蛛的,而是蛆的,蛆从死者的眼里爬出来,吐出乳白色的细丝,织成网。
是瘟疫的蔓延夺走了死者的生命。死者肿胀的舌头上,挤满的蛆堆成一座小山丘。
那些蛆拼命地往上爬,谁都不想被压在下面,于是爬到最高点的蛆又滚到最下面,最下面的又爬得最高。
没有终点,周而复始。
我失落了,顺着阶梯往上爬,在拐弯处,走进一间浴室。
躺在浴缸里,听着水龙头点滴地音节,闭目冥思。
这样可以让我紧绷地神经松弛一下,睁开眼,猥琐地眼神望向窗外。一张旧纸币折叠成纸飞机从通风的窗口抛出去。
人类最后的世界是一个被瘟疫的村庄。燃烧的大火把尸体焚烧成灰烬,但瘟疫不会随之消散,每天都有奄奄一息的人再次填满血腥的小巷,直到没有人。
七彩鸟盘旋在空中,排泄下包裹种子的荧光粪便丢在风里,混杂尘埃与叶子,成一团光芒灌进小巷、屋子里。窗户“啪啦啪啦”地摔着掩盖风声。苟且肮脏的人类在等待地球上一种新物种的掠食。我喜欢称它们为兽人。
骑着长着翅膀的狗,从原始森林而来的野兽人空降到破落的人类村庄上,兽人们挥舞着武器,碾踏过具具死尸,撞开那些还有生息的房间。
男人杀死,女人掠走,包括食物,它们同样是贪婪残忍的动物。接着火苗便从遗弃的人类住所里燃起,直至燃到外面的世界。死尸烧焦的味道混着黑烟一起,弥漫到空气里。
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人类同样可怕。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身上长满烂疮,伸出腐烂的手抓获兽人与狗。他们有时候很容易抓住放松警惕低空盘旋的狗,骑在上面的兽人当然也会摔下去,强壮的兽人轻松打倒一具行尸走肉,却还有好多人类涌上来。很快,强壮的兽人筋疲力尽,然后被顽强抵抗的人类杀死,被分割成一段段骨肉。
被瘟疫的人需要营养。因此十几个兽人被围困。
救援的大批兽人赶来,他们出手迅速,密集坠落的长矛打败人类的反抗,将苟且活着的人们、倔强反抗的个体统统杀死。
纸飞机在黑暗中泛着金光,在风里继续坠落下去,落进一片狼藉。
我从浴缸里跳出来,扑到已经溢满水的地板上,好多好多的纸钱在水里“飘”,宛如一种在风中的摇曳。
浴室的门紧关着,它严丝合缝,一滴水都不会挤到外面。
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水,泡沫和湿了的纸钱、还有那颗金蛋都被吞咽到肚子里。
在外面的世界,一颗颗粪便里的种子破土而出,绿色的藤芽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迅速把瘟疫的大地覆盖成丛林,肆意生长的枝条从窗外蔓延进来,把狭隘的浴室缠绕、包裹住我。
后来,我劳累地躺在地板上,挺着大肚子,安静地闭上眼睛。我累了,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