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汉五年,冬。
年关将近,可这天儿却没有丝毫入春的迹象。
卯时的梆子且刚敲过,宁远将军府的将军李世铮裹紧皮毛裘衣下了轿,不知是雪后的路太滑还是白日里在宫里跪的时候太多,黑色的官靴在青砖上忽地踉跄了下,几乎跌到地上,得亏旁边小厮扶住了身子,“将军您慢点儿!”
李世铮不说话,推开小厮就迈进了西厢院子里,房妈妈早已在此等候,观将军已到,便上前说:“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还望将军说几句她老人家爱听的话!”
闻后,李世铮便踏上了台阶,立在福禄堂门前正了正帽冠拂了拂袖子才垂头走进去。
房嬷嬷挑开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一屋子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屋里坐着几个妇人,见将军来了便纷纷起身。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色缎面底子绣缠枝牡丹纹,头戴宝蓝点翠珠钗的正是这府里的二娘子,武安伯爵府的三小姐易白之。
易氏上前将皮毛裘衣接了过来,从身边丫鬟端的盘子上递了碗茶水道:“宫里可有消息了?”
“不曾。”李世铮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这事儿就怕太后怪罪下来,将军白日里赶到洛阳就已是颠簸的厉害,真怕老爷您吃不消。”
李世铮没答她的话,“母亲呢?”
“母亲在里屋呢,老爷快进去吧!”
李世铮进去时太夫人已然端坐在那儿了。此时已入大寒,太夫人身披一件黑色金丝袍,额上绑着丝绸镶翡翠抹额,戴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套,手缠念珠,微眯着眼睛道:“太后可有见你?”
“不曾。”李世i铮烦躁地说道。
太夫人闻后便不再作声了,一屋子的愁云惨淡,二娘子与其他小娘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点儿,只闻得侍婢们在外屋轻手轻脚的添炭火。
府里多年未曾添过子嗣,大娘子明德公主怀了胎李世铮大喜,当日便办了宴席,哪知却没这福分,竟捞了个一尸两命。
前儿个夜里,怀胎八月的大娘子在后院里摔了一跤,不光胎儿没保住,自己也因失血过多而殁了。
太后得知卧床不起,李世铮连夜赶去皇城却遭了闭门羹,深锁的眉就一直没舒展开。
太夫人轻哼了一声:“这明德公主自打小儿就被太后娘娘娇惯,除了一张脸皮子还算过得去,其余的哪哪儿都不见福相!如今摔了一跤大人连带着孩子都没了,真是命薄!听闻那胎儿是个哥儿?”
二娘子轻轻点了点头。
“造孽,真是造孽!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哥儿就这么没了,跟她娘一样,命薄!”太夫人此时气的有些喘,易氏二奶奶见到一脸惶然,赶忙端起茶碗送到老太太嘴跟前。
“欢丫头呢?”
我从榻上醒来时已泣不成声,只觉得头痛欲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宽大的紫檀木棉花纹塌上铺着兔毛毯子,床前放着个暖炉,桃花木衣架上还挂着件红底绣团花苏绣襦裙,窗外正飘着雪,梨娘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姑娘您可是醒了。”
“梨娘......”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索性蒙起被子痛哭起来。
“公主心疾可是犯了?”梨娘拍着我背道。
......
我叫李清欢,宁远大将军之女,前些日子我母亲明德公主死于难产,我伤心欲绝犯了心疾昏了过去,齐国的外祖母得知此事,待我养好身子,便千里迢迢将我接了过去,说是宫里的世华公主高意淳与我一般年纪,两人做个伴兴许好些。
宫里的人自然不敢得罪我,世华公主柔柔弱弱被我欺负,八皇子景清哥哥也一向惯着我。
“清欢在西凉国可有上过私塾?”太后写了首靖节先生的诗来让我读。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第一句倒是读的不错,祖母笑眯眯的听着。
“早羊理草禾,带月荷助归。”
高意淳听后一口茶喷了出来,我一脸天真的望向祖母:“欢欢可是读错了?”
“欢儿,你可有什么特长?”祖母问。
“我...我吃辣比较厉害。”
祖母问我想不想做皇后,我问:
“当皇后好玩吗?”
祖母说:“当皇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有点心动。
正好这时,太子高承珣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是一个冰雪融化的日子。
他好像披着日光走了进来。
我更加坚定了。
我红了脸,祖母笑哈哈大笑了起来。
“景行,欢欢做你的太子妃好不好?”
高承珣说:“都听祖母的。”
我偷偷望他,他是笑着回答祖母的,应该是开心的吧。
祖母说我是皇城最尊贵的姑娘,不能再在沙漠里骑小红马了,应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