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回府以后,直接进了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然而理想中的清净并没出现,刚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影舞就“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吓的明月直接一激灵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呀?这么火烧眉毛的?”
影舞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不好了……赖生府邸被御林军围起来了!”
“什么?怎会?我刚出来时候还好好的!”明月不敢相信,因为自己才刚回王府不大会,总体算起来,加上路上的时间,离开赖生府都没有半柱香的时间,怎么就出事了呢?
但明月也知道影舞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断然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影舞此时猛锤胸口,好歹缓过来了一口气,“不会有错的!是王府的暗卫来报的,我起初也不信,还特地去看了一眼。”
影舞从小习武,轻功是必练的,但连她都累的一副肺活量不够的样子,可见跑的有多急。
明月此时已经全信了,眉毛也已经皱成了两条直线,“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以赖生和王府的关系,既然都派暗卫看着了,那么肯定是铁子了,出了事怎么能不管呢!?
然而,影舞却摇了摇头,轻声道:“目前还没敢惊动王爷。王爷身体最近几天格外虚弱,只怕太折腾狠了的话……”
明月蹙眉:“夜昭的身体不好,是因为中了蛊吗?”
“王爷没有告诉你?”影舞有点不敢相信。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夜昭对明月确实是特别的。
明月摇了摇头:“他只是说了一点,并没有说明白。我原本想问清楚的,但他有意遮掩,我恐怕牵扯到他的伤心事,所以就没狠命追问。”
唉——影舞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王爷这身体是从小做下的病根儿,至于怎么做下的,又该怎么医治,通通没人知道。早年间,先帝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只毒虫,说是可以医治王爷身上的病,种在王爷身上以后,王爷确实面色好了些,我们都很高兴,还给那毒虫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可后来小白死了,王爷倒也没有很伤心,只是如今身体时好时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明月一头雾水,难道她杀的那条恶心的白虫子还杀错了吗?可夜昭明明没责怪自己的意思啊!
这真是个玄幻的世界!
正当明月想不通的时候,影舞又来了精彩补充:“王爷休息的时候不能被轻易打扰,否则休息三天恐怕都补不回来的。”
“不,不会吧……”明月傻眼了,想起之前自己经常闯到夜昭寝室把他从睡梦中突然拉起来,那要给他造成多大的身体损害啊!
但是很快,明月又开始自我安慰:夜昭既然没有因为此事批评自己,那么,或许可以说明问题不大吧~
影舞又是一声长叹:“唉——王爷的身体,只怕连他自己都摸不透啊!”
明月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温声道:“要不,就别去打扰他了,让他休息吧。”
“如此也不妥当。”影舞摇了摇头:“赖生家与王府颇有渊源,若是现在瞒着,他日王爷醒了问起来,一定会怪罪的。更何况,王爷曾经说过,他只是看起来睡着了,但是能听见,若遇有重要的事的时候,是可以把他唤醒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月的眉越皱越紧:“可知赖生府邸是因何被围吗?”
“听说是,通敌叛国?”影舞说着,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月刷的站起身,“通敌叛国是大罪,若不及时进宫把人保下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想怎么做?”影舞此时已经把明月当成了同一战线的朋友。
明月态度坚决:“影舞,我坐着王爷的轿子先进宫,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赖生得命,你派暗卫时刻监视赖生府邸的情况,如果有重大情况再直接报给夜昭,若没有,就让他连着睡去。”
于情于理,明月也不能放任赖生蒙难不管。至于夜昭,从前自己也没少闹他,这次就让他多多休息一会儿吧,就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影舞本想阻拦,可眼下貌似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所以也就只好随了明月的意思。
明月其实心理也没底的很,她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救出赖,但她知道,赖生是冤枉的!若不去把这个人保下来,对自己不利,对微生家不利,对夜昭也不利。
一路无话,明月坐着王府的轿子到了宫门口,守门的卫兵“嚓嚓”亮出兵刃,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轿夫不敢莽撞,把轿子停在了门口。
明月掀起轿帘,缓缓出了轿子,从腰间掏出蚕丝巾在眼角处抹了抹,作势擦拭眼泪的样子,温柔的开了口:“我是夜昭王爷的人,特地来宫里通传,王爷他……他……恐怕是……”
话落,双手捧起蚕丝巾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两个卫兵从话里听出了“王爷病危”的消息,于是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兵器。其中一个卫兵对着明月一抱拳:“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太后,别的车辇或者轿子都不能进入宫门,除非有皇上的旨意或是御赐的腰牌才可以。”
另一个卫兵打量一番,温声问:“姑娘说是王爷的人,可有什么信物吗?”
明月用蚕丝巾在眼角点了点最后一滴眼泪后,轻轻放下了蚕丝巾,露出了脸,“这是王爷的轿子,难道也不认得吗?”
南昱的轿子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分,只有皇上可以坐八抬大轿,太后和皇后可乘六人抬大轿,其余的等级均是四人抬的。
如同车马一样,轿子的装饰上也彰显着等级划分。
朱雀是南昱崇敬的图腾,只有皇族可以用。
此刻夜昭乘坐的轿子,轿帘上就用金丝线镌秀着一只展翅的朱雀。
轿子的四个角上分别坠着一簇鲜红的流苏穗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此刻停在那里也显得与众不同。
这是夜昭的轿子!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刚要继续盘问,明月的眼神却瞬间凌厉了起来:“王爷身体不好,这事全国上下无人不知,若不让我进去通传,耽误了病情你们吃罪得起吗?!”
一声斥责,效果立竿见影。
夜昭再怎么不受待见,好歹也是皇上亲叔叔,也是参加登基大典的唯一皇室宗亲。
这顶轿子其实那天参加大典的人也都见过,祭天仪式上,别人或站或跪,可唯独夜昭坐在轿子里没出来,就算轿子在队伍最末端,但是那也够突兀的。
两个卫兵于是连忙跪倒在地,温声道:“小的只是职责所在,还请姑娘莫怪罪。皇上此时正在仁德殿问审,请姑娘将轿子停在宫门之外,步行进宫即可。”
明月心知他们都是些小角色,放行即可,没有必要再多言语,于是立刻大踏步往里走。
仁德殿是整个皇宫里最雄伟的建筑,登基大典的时候明月也来过一回,其实距离宫门并不远。
沿途也有侍卫在节点站岗,但都没有再阻拦。
说来也是,既然能进得了宫门,又是一个娇美的女孩,且又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有要事通传,在宫里当差没点眼色是不行的。
远远望去,仁德殿就在眼前,明月加快脚步拾级而上。
仁德殿门口,两个殿前武士顶盔掼甲,手握一个浑圆的锤子站在门口,边上还有两个小太监,负责来回传话通禀。
明月来到门口,小太监上前行礼,态度恭顺:“何事通传?”
明月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门口往里观瞧。
就是这一眼,明月的头就开始剧痛,险些没站稳栽倒在地。明月知道,这是原主又在做祟了。
可这一次又与往日不同,明月感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了!
努力稳定心神,片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那一眼,明月看见了坐轮椅的一个人在大殿中央,不用问就知道,那肯定是赖生。
大殿之上有许多身穿朝服的官员,整整齐齐站在两侧。
在往上,就是端坐在金銮座椅上的南宫炎了,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但又像是假装没看到。
南宫炎左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样貌端肃的华贵妇人,从衣着打扮上看,此人正是当今的皇太后——桂梅儿!
大殿之上,太后抬起眼皮向外观瞧,“何人站在殿外。”
一声问,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大殿门口。
明月感觉到了原主的撕扯,胃口里一阵翻腾,肠子都在绞痛,太后问话她也听到了,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回。
若说是王妃吧,又没行过娶亲大礼,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自己是东昱的人,若是仔细查起来,在南昱的身份是否合法都是未知,眼下的情况,貌似怎么答都不对!
索性就先不回答了,闭起双眼专心压制原主的怨灵。
可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大不敬啊!
面对太后问话,有问必答是必须的,下跪磕头也是必须的,若被寻到错处,拉出去治罪也是寻常的事。
果然,在一片肃静中,太后下一秒就提高了音量,手掌轻轻拍在扶手上:“大胆!竟敢藐视哀家,把她带进来!”
两个殿门口听差的太监得了令,立刻窜了上来。凑到近前后刚要拉扯明月,明月就使劲儿往前一跃进了大殿,搞的那两个太监连衣角都没有摸到。
既然太后已经让进门了,明月便忍着头疼,索性自己走进去,岂不省事?
太后柳眉倒竖,庄严的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
此时原主的怨灵在躯体里疯狂叫嚣,像是一只被困的猛兽想要冲出牢笼。
明月一边用力压制,一边温声回道:“我是夜昭王爷府上的人。”
汗水此时已经浸湿了后背,明月双手握拳,使劲儿忍着浑身的疼痛。
本来出府的时候走的就很急,现在又跟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暗中较量,明月此时满脸通红,汗流满面,头发也有点蓬乱,整个仪容仪表看起来都比较随意。
正因如此,当明月说了她是夜昭王府里的人的时候,不但没有人尊重,反而惹得百官窃窃私语。
只有大殿中央的赖生心急如焚,可又不好开口,他知道,他此时的脑袋上正顶着一个“通敌叛国”的大帽子,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连累他人。
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南宫炎扫视群臣,最后皱着眉头看向明月:“你说你是皇叔的人,那你为何事进宫?可是皇叔有什么话让你代传吗?”
话落,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明月身上。
明月的身子晃了晃,一口涌上来的血生生被咽了回去,心道:这原主今日是要疯了吗?倒要看看想干什么!
于是一咬牙,明月自动忽略了南宫炎的话,集中精力跟原主斗的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了七个字:“王爷说……赖生冤枉!!”
明月说完这句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都以为明月是畏惧皇家威严,只有明月自己清楚,她正在全力争夺着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大殿上的赖生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使劲儿握着拳头,没人注意到,他的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
一位身穿大红朝服的官员向旁边跨出一步出列,手捧玉圭温声发言:“皇上,太后娘娘,这位姑娘的症状明显是不正常,说话奔奔砍砍,此刻又跪地发抖,恐怕是害了疫病啊!”
话音一落,众官员纷纷后退,仿佛明月此时确凿就是得了疫病!
明月也能感觉到外界的情况,可她若一心二用,只恐会被这如同打了鸡血的原主钻了空子。为了赢,只能先忍。
须臾,南宫炎站起身,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明月,笑道:“天下哪来的这么多疫病,朕却不信,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就是这一句,明月的身子更不听使唤了,好像她马上就要失去对这副躯体的控制权了。
情急之中,明月集中意念对敌,意识仿佛都飘了起来。
明月的左手伸向自己的胸口,右手使劲儿握住左手的手腕儿,阻止左手做任何动作。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觉得异常诡异:这哪里是疫病啊?这分明是中邪!
不约而同的,众官员纷纷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大殿中央更空旷了些,连坐轮椅的赖生都显得更孤寂了。
南宫炎站在明月跟前纹丝未动,并没被明月那诡异的行为吓退,依旧负手而立,颇显示出了几分帝王风范?
须臾,只听“叮铃铃”一声响,明月的左手从胸口出扯出一个金铃铛,紧接着便听见“嘎巴”一声脆响,明月的右手居然生生捏断了左手的手腕子,最后一口鲜血吐在一旁,身子软绵绵昏倒在地!
面对这一切,南宫炎纵然龙袍加身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当朝宰相手捧玉圭出列:“皇上,此女来历不明,举止怪异,应收入天牢暂时羁押,待来日查清原委再行处置。”
紧接着,一名武将出列附和:“宰相大人所言极是!且今日本是审问南昱第一富商通敌叛国之罪,此事与王府并无关系,请皇上将此女带下去着刑部看问。”
良久,南宫炎没有说话,浑身散发着冷气。
众百官感受到了皇上的气场不太对,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发言。
少顷,皇上转身看向太后:“母后,今日天色已晚,大殿上又出怪异,不如先将赖生关押起来,改日再审。”
太后点点头,“就依皇上所言。”
南宫炎抬起右手,“送母后回宫,退朝!”
文武百官不敢造次,纷纷跪倒,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官员鱼贯而出,秩序井然。
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毫无温度,随后便在宫婢和太监的簇拥下离开了仁德殿。
殿前武士将赖生带了下去,路过明月身边的时候,赖生稍稍回头,但终究是很快就被推着轮椅送走了。
一会功夫,仁德殿上除了倒地的明月和南宫炎,便只剩下了几个心腹太监和宫女。
夏公公走上前来:“皇上,此女是否带入天牢……”
“退下!”南宫炎声音冷冽,与刚才在大殿上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夏公公抱着拂尘弯着腰,姿态极低,轻声试探:“可是皇上,太后娘娘说……”
“退下!”南宫炎又是一声冷肃的呵斥。
夏公公无奈,只得跪地磕头:“是——奴才告退!”
见夏公公出了大殿,南宫炎一抬手,身后两名婢女立刻恭敬的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的是江湖礼。
南宫炎温声道:“将她带到梨香苑妥善安置,立刻请个稳妥的太医过去。”
“是!”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架起明月,脚底生风般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大殿上就只剩下了南宫炎一人,微风吹过,孤寂的身影孑然而立,把个金碧辉煌的仁德殿都衬托的萧索起来了。
南宫炎缓缓俯下身,伸手捡起滚落在他脚下的一个小小的金铃铛。
这是一枚纯金打造的金铃铛,成色极佳,与南昱国皇宫中的金銮座椅正好同色。做工也非常精致,令人见之难忘。
最销魂的还要数那“叮铃叮铃”的声音,那是令他魂牵梦萦、苦苦寻觅的声音。
原本以为只能在梦里听见的声音如今居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出现在了他的金銮殿上,而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思及此,南宫炎将金铃铛握在掌心,缓缓出了仁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