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月朗星稀,偶尔有几只被惊飞的鸦雀。
“有消息了?”
少年一身单薄白色中衣,背对着月光负手而立,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只听见暗哑低沉的嗓音在漆黑的院子里响起,格外清晰。
台阶下,普通蓝衣的男子俯首跪在地上,是个极其恭敬的姿势。
“禀公子,在陈家村”
少年颔首, “嗯,下去吧”。
语毕,他径直进了屋子,听见关门声响,男子才起身,脚尖轻点,瞬间消失不见。
***
乡下的清晨静谧安宁,云雾缭绕,陈家村笼罩在一片朦胧之间。
远处,少女踏雾而来,五官如画,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弯而媚,唇色殷红,像是林间的精魅一般,只是歪七扭八的花苞头,还有明显比身体大许多的泛白蓝色布衣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陈!年 !年!”背后传来呼叫声。
少女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确定没听错,才用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应道:“哥我在这儿”
没等多久,一个瘦弱清秀的少年快速跑来,停在少女面前,语调微喘:“怎么不等我?” 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不算顶好看,但是白皙清秀,一双眼睛上挑飞扬,硬是把少年瘦弱的气质淡了几分,倒是有些少年人的肆意张扬。
“……爹只让我一个人去换粮”,陈年年颠了颠背上的竹篓,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早点去,早点回来吃饭,陈秋意看着妹妹,目光柔和,他把竹篓接过来自己背着,语气无奈:“以前也没见得你这么听话”
雾散开,炊烟袅袅,鸡犬狗吠间,刚刚还冷清的小村庄瞬间热闹起来。
陈年年吸了吸鼻子,王二婶家的烧排骨可真香,牛小花家的酱肘子也不赖,仙人相凡人胃,陈年年急不可待,推搡着陈秋意“哥我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吃午饭了”。
田野上,陈年年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瘦弱的少年嘴唇微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片安静祥和间,谁也没有发现,有双阴郁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下面的村庄,像是猎人终于狩到美味的猎物。
男人兴奋着嘶哑出声:“这一次,谁也逃不掉”,不过几秒,隐藏在林间的黑衣人陆陆续续显出身形。
“去,一个不留!”
“是”
领头的黑衣人接到命令,一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像是离弦的箭般冲出,往村庄四处散开来。
男人看着黑点消失不见,满意的眯了眼睛,完成这次任务,他就不再是暗处的刀,他会堂堂正正站在朝堂前,接受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 他会成为主公心中的第一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男人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朝村庄相反的地方走去,接下来,只要等待好消息就可以了……
***
“哇,哥,快看,好多好吃好玩的”
村庄离得较远,来回要两三个时辰左右,陈年年能来镇上的机会屈指可数,她现在看什么都稀奇的紧。
陈秋意轻笑出声,“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陈年年先是惊喜,后又纠结,“可是哥哥你的钱也不多,你去私塾每天也就一两个铜板”, “无妨,年年高兴要紧”, “那,那我就买一个”
陈年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陈秋意捏了捏妹妹的花苞头,顺手扶正,他对妹妹的懂事心疼的紧,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买些小物件哄她开心,“好,年年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年年欢呼一声,在这个摊位瞅瞅,在那个摊位瞧瞧,小贩看着她穿着寒酸却长的如同画中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是驱赶还是招呼,索性任由她去了。
陈年年长到十四岁,没怎么来过小镇,也没上过学堂,衣服是捡的哥哥不要的穿,爹娘虽说没有对她很好,但也没有对她不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吃的喝的家里有的也会给她一份,只是什么东西都不会特意为她去做,陈年年想不明白,可能是家里能力有限负担不了她,也可能像是隔壁二狗子说的,他们家重男轻女,但是年年不在乎,有哥哥疼她,哥哥会教她读书写字,会给她梳好看的发髻,他们说哥哥早慧,是整个小镇最聪明的人,连苛刻的夫子都对哥哥另眼相看,有这么好的哥哥,她得知足,知足常乐,哥哥教她的。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卖馄饨的,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酒楼小二的迎客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几辆气派的马车驶过,好不热闹。
陈秋意一把拉住窜来窜去的年年,“年年,我们先去换米面”,陈年年乖巧点头:“好”。
然后老老实实跟在陈秋意身边,只是一双弯弯的眼睛还在好奇的打量四周,眼波流转,懵懂中透着丝丝媚意,十分勾人。
陈秋意感受到周围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把陈年年的头压低一点,“年年,低头”。
陈年年哦了一声,乖乖低头看蚂蚁。
向来如此,哥哥说一,她不说二。
陈秋意本想攒钱给年年买一身好看的衣裳,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丫头越长大越貌美,她还不自知,除了陈氏父母和他,没人知道,她是从外面抱来的,大概相貌是随了亲生父母了,可这在穷乡僻壤的乡下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的衣服虽旧但是干净,罢了,就这样长大吧,平平安安就好,等自己有能力,护一方安隅之时,再让小姑娘绽放光彩。
陈秋意紧紧攥住陈年年的手,避过大街穿梭几条巷子后,他们停在了一家红漆木门,青砖绿瓦的老旧房屋门口,屋子上方传来丝丝药香使劲往鼻子里面钻。
陈年年摸了摸鼻头,抬头看着古朴的门匾,想显摆一下自己这几天学的知识,只是上面的字有点难认。
她费劲的辨认道,“心,心齐,堂,心齐堂”,陈秋意哑然失笑,拍拍小姑娘的头,“是慈济堂”,闻言,求夸奖的脸瞬间暗淡下去,她垂头丧气道,“我这啥时候才能像你这样满肚子笔墨呢”陈秋意继续拍她的头,“年年,那叫满腹经纶”,
陈年年想,如果现在有个洞,她肯定毫不犹豫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