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天我走在热闹的街市上,一眼就瞧见成衣店里挂着的一件白色男子成衣,衣服线条华丽流畅,垂感十足,洁白胜素雪,皎皎映华光。
见我盯着衣服看了许久,店铺掌柜立刻迎了上来,“啊呀,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名为‘素雪踏歌行’,是选用上好的寒蚕丝,数十名纺工齐力制成,娘子看这纹路,细密无暇,洁白胜雪,光洁如镜面,细看能看到上面照出的人影,就这一尺布就价值千金。小娘子再看这上面的花纹,金银丝线细如胎发,这乃是十数位杭州顶级的绣娘,足足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定制而成。而且小娘子你看,这氅衣用的是刺绣手法中的双面绣,一面是盛开的梅花栩栩如生,另一面则是清幽小路远上寒山。掌柜说的是满面春风,滔滔不绝,此时终于想到停下来看向我问道,“小娘子可知此衣为何叫‘素雪踏歌行’?”
“不知。”我只是看衣服好看看的有些入迷,此时被一问脑海一片空白,只得笑着摇摇头。
“素衣白雪,踏雪寻梅,梅白如雪,手挽白梅,白雪蹁跹,翩跹起舞,歌问九天,何处觅良人,与此共白头。素雪踏歌行,便是由此而来,小娘子可明白了?”掌柜颇有深意的望着衣服,还不时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钱袋,无奈囊肿羞涩,木离是有给我些碎银子的习惯,方便我在人间听个书,喝个茶,买些小玩意。可是这个衣服看上去贵,听上去就更贵。而且用他给我的钱给他买衣服,这感觉和自己给自己买有什么区别?这要是送人东西,还是要用自己辛苦挣的钱买,那才能显示出真心实意。
掌柜的看出了我的窘迫,故而道,“我见小娘子衣着不凡,这身上配饰也是价值不菲,想来是出门急没带什么银子,回去备足了银两他日可再来小店,本店扫榻以待,恭迎贵客。”掌柜诚恳的说道。
“这件衣服多少银子。”既然要买总是要知道价格的。
“此衣,”掌柜的缕了把胡须,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黄金万两。”
离开了成衣店,我走在大街上开始思索,挣钱这种事我还真没干过,一时之间不得门路,四处打听了一下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叫牙行的地方。
陈旧的牌匾上方方正正的写着‘有生牙行’四个字。我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看到我进来一个长得白净清瘦的的少年迎了上来,少年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但很整洁,热情的道,“贵客临门,小店碰壁生辉,不知有何能为您效劳的?”
我把来意和他大致说了一下,他微微侧首向后面看了下道,“小娘子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把掌柜的叫来。”
“嗯。”我点头应好。少年起身转去内堂。
店里三三两两的人影走过,不时有新客临门,也有客人离开伙计送到门口直到目视着客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才转身回店里,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无人注意到我,店里很安静,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显得有些尴尬,只能做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不时眼睛看看四周或是扫向内堂。
片刻后内堂出来一位中年的男子,带着适宜的笑容双手恭敬的抱拳行了一礼,语气温和近人说道“请贵客安,在下是这家店里的掌柜,方才店里的伙计已经把姑娘的来意和我说明,只是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姑娘,若有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掌柜请讲。”我答道。
“那我便问了,敢问姑娘所需万金,是为买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衫?”
“是的。”
“那姑娘之前以何为生?所操何业?”
“以何为生?所操何业?”我重复着掌柜的话,这个问题以前还真没有想过,以何为生?我长于深山,天生天养。所操何业,骑鹿,种地,不能算吧。
“并无工作,闲人一个。”我硬气的回到。
“那可有什么一技之长或是谋生之法?或是有钟意的去向,小店可根据姑娘的情况为姑娘引荐。”掌柜的说道。
“这……”我思考片刻,“貌似没有。”
“我看姑娘衣着不俗,如有什么值钱的配件首饰,名家字画也可拿来,小店可为姑娘寻觅买家,虽不能立刻变现,价格比当铺要高些许。”掌柜继续说道。
“这个…….貌似也没有。”这话一出我隐隐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也只能诚实的答道。
“那敢问姑娘是否本地人?若是外地的来此投奔亲戚,本店也可以为姑娘走访寻找。”掌柜的并没有放弃的问道。
“我算是本地人,在本地没有高门亲友。”
“既是如此,”掌柜的似得出了结论,我闲人一个,衣着不俗,以前应该是哪家富商人家的千金小姐,以前应该是花钱不知眨眼的主,后来家道中落,出来谋生,却不知哪根筋没有搭对,没认清楚现实,还保留着以前的消费习惯。故而对我说道,“姑娘想必是养在深闺之人,对现在外面是人事可能不是很了解,现在建议是,城东有家绣坊要招绣娘,本店可代为引荐,姑娘可去此处碰碰运气,虽不能日进斗金,但可解决姑娘日后的开支。”
“掌柜的,那绣娘要多久才能挣够买衣衫的钱?”
“初始绣娘月银三贯,熟工月银三两,如果运气好,自己又肯努力,熬个十几二十年,成名家绣娘名满天下,一件衣服千金也未尝不可。”
“掌柜的,你可能是有些误解。我不是来找饭碗的。有没有什么能来钱快点的,我等不了十几年,我想现在就要银子。”其实掌柜的理解也没有什么毛病,我生来无父无母,天生天养,只是因为托了梵净山不知被何人照顾,就这样稀里糊涂混吃等死的长大,没错,要不是为了给木离买件衣服,我怕这辈子如无意外,都是要这样混吃等死下去的。
“这个,迎春楼的妈妈日前到是来小号让给无色,现在有在招人,只是到底是风月场所,”掌柜的打量了我一下,“姑娘要是有一技多长,能歌善舞,或是会琴棋书画到也可,若非如此,为了一件男子衣衫,沦落风尘,小可实在不忍,还望姑娘三思啊。”掌柜的面露惋惜的道。
“掌柜的,我会跳舞您看行吗?”我这话倒不是为了诓骗掌柜,而是因为以前总看木离舞剑,而他又不肯教我,所以我只能偷偷的照猫画虎的学,后来还真学会了几招,只是木离的剑法极其难学,实在不得其要领精髓,也没成想,最后有人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剑是没有学会的,却自成一套学会了几只舞,再加上从小在山里能跑能跳,爬树能掏鸟蛋,下水能抓鱼虾练就的身手,撇叉,下腰,旋转,跳跃,多难的动作都不吃力,信手就能拈来。跳起来好不费吹灰之力。说罢我便舞了一曲。
“如此,那到可一试。”说罢唤来刚刚接待我的少年,“小东,你带这位姑娘到迎春楼找徐妈妈一下。”言罢对我说道,“在下在这叮嘱姑娘几句,还望姑娘不要嫌在下多事,迎春楼虽是风月场所,但楼里的妈妈却是个和善的人,去那里的客人也多少风雅之人,姑娘和妈妈言明只跳舞不做他的,也不会有人刻意为难,只是姑娘要记得自己的初衷,待挣得银两早日抽身离开才是,万万不要深陷其中。”
听罢掌柜的一席话,世人皆言商人多为逐利,重利益轻离别,妻儿可以弃,朋友可以卖,父母皆可抛,我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与我平生素未蒙面,第一次见面就能如此的为我着想,人是好人,但如此经营,店里的生意也难免会受其影响,看着店里稀稀散散的客人,想到进来时门口那块经年老旧但字迹依然方正的牌匾,内心除了感激不免唏嘘不已。对掌柜的也不免由衷赞叹,生出几许敬畏之心。
“多谢掌柜,掌柜的客气了,若是我能在迎春楼站稳脚跟,也是多亏了今日掌柜的帮衬,心里很是感激。”客套话总是要说的,但这也是真心实意的。
掌柜的送我到门口目送我离开,不需转身我也知道,直到我在小东的带领下淹没在这人海之中,目之所视不及,掌柜的才转身回店里。
又是夕阳西沉的时候,此后不久我也开始了在迎春楼的艰辛打工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