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195年,高祖晏驾。
南越国初为汉朝藩属之国,两相交善,互通有无,至吕后独揽朝政,与南越王赵佗交恶,危急之下,赵佗于前183年自立为“南越武帝”,宣布脱离汉朝,并大败长沙国、隆虑侯周灶,扬威南疆,闽越、西瓯、骆越、夜郎、同师等国纷纷归顺,南越国日臻中兴。
时赵佗封族弟赵光为苍梧秦王,建苍梧王城,作其行都,蔚为繁盛。苍梧王有一子名为赵南烛,年二十一,生得风雅俊秀,颇好仙道侠义、神仙鬼怪之说,闲时喜与好友扶仑到城东几公里外的西江七里洲上鼎忻阁酌饮,论各处集之访仙奇闻。扶仑家本在苍梧城东北方大灵山中藿虞村,祖上为战国时楚人,因躲避战祸而携族人迁徙至此。虽幼时家贫,但扶仑父善贩山珍到苍梧城,从而在城里开得铺子经营,送扶仑入私学,由此结识贵胄子弟赵南烛。大扶仑一岁的赵南烛生性达观洒脱,对神仙鬼怪之说颇为痴迷,而扶仑内敛沉稳,天资甚为聪颖,好读上古典籍,腹中经纶自不须言。
七里洲地处江心,四面临水,沙洲江渚氤氲迷人,又有奇石嶙峋芳草萋萋,景致甚美,别有系人心者。初春某日,当晨曦微露,赵南烛与扶仑立于洲顶鼎忻阁外,眺望秀拔群山,苍梧王城在秀丽山水中意欲沉醉。这时,只见远处涛浪滚滚中有一叶独水舟如梭般驶来,待近洲畔,舟上一团雪影凌空跃起翻转,倏忽间赵南烛与扶仑眼前便多了一位身背冰清剑的白衣侠士。
但见来人着一袭素白衣衫,髻上罩一黄金珰武弁大冠,眉眼之间英气逼人却掩不住一丝秀丽,挺直鼻梁下的樱桃小嘴朝赵南烛、扶仑撇了撇,“怎么,两位见到本公子也不隆重地表示一下欢喜?”
随之,赵南烛与扶仑相视一笑,“莫公子,好酒早已备下,里边请”,说着长袖一展,引白衣侠士到阁内梓昀亭入座。晶莹剔透的白玉雕龙翡翠几上,扶仑用上等铜酒筩稳稳盛好三杯枸酱酒,礼节性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端杯一饮而尽。酒香四溢,甘美醇厚,惹得赵南烛与扶仑口中的“莫公子”一副飘然状,“我莫公子行走江湖,品过再多佳酿,也还是独惦记咱南越的红果子酒”,言毕嘟起嘴来,若有所思。
赵南烛莞尔,“暄翮妹妹,有时候我在想,你要真是个男儿倒好,我和扶仑俩会多个真正的铁杆兄弟,可惜你终究像个看起来总也长不大的姑娘家”。
“好啊,你俩,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照样仗剑走天下,你们看我这造型,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难道不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比你俩还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是不是?”莫暄翮不服气地瞪眼瞅身旁两人,一身英武侠士打扮却言如童稚装腔做调,赵南烛与扶仑都低头假装看着杯中佳酿忍笑。
眨眼间,赵南烛与扶仑眼前人影一晃,瓣瓣粉色桃花纷纷飘扬,落在廊檐、几上、地面,花雨之中,见一袭白衣、仙袂飘飘的清雅女子,玄天舞剑,招招式式,如风如影如幻,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而是梦境。
玄素冰清剑回鞘刹那,耳着环佩明月珰、长发翩然的莫暄翮仰面怔怔,状如迷离,却又迅即笑靥如花,一双星眸含情万端,“怎么样,我的玄素冰清剑法可有精进?”
貌似沉醉中的赵南烛与扶仑正才缓过神来,看着眼前清丽窈窕、旖旎可人的莫暄翮,点点头,再一次相视而笑,不同的是,赵南烛的笑是明朗的,和煦如春日的暖阳,而扶仑的笑则是温柔的,隐蓄似山涧缓缓的溪流。
莫暄翮是赵南烛、扶仑的少年玩伴,其父莫寒寿为王城掌管舟兵的左将军,祖上本是中原人,莫将军的父亲便是当年秦征南岭时的五十万大军中一员。莫将军在军营长大,曾得高人传授法术,又善使铁剑,御剑之术超群,威名震一方,是苍梧王甚为倚重的武将。
当年,莫将军年过三十膝下仍未有一子半女,莫夫人妫粼是其北征长沙国时途经灵渠所遇,为求子到家乡漓江拜寻仙神,却遇强恶天气路上受阻,折回家中连发高烧不退,一晚梦在一空阔之地得见双龙托珠曜日生辉之像,醒转高烧已退,不久得孕,诞下一眼眸澄澈无极的女孩儿。
莫暄翮自幼敏慧异常,过目成诵,不但做得一手好诗文,且好习剑术胆量甚大,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甚得莫将军喜爱。因膝下只得此一女,便也从小当做男儿般教养,小小年纪大有乃父之风。到及笄之年,更常爱穿男子衣裳,扮作俊逸侠士,时常出入江湖,游历各国,见识亦甚广阔。
赵南烛走上前,双手抄在怀里,看着眼前明媚的莫暄翮,边踱步边沉吟,“其实很多时候我和扶仑都猜不透你,觉得你一时是天真浪漫的孩童,一时是沉峻如冰的侠士,一时是妩媚多姿的佳人,一时又是豪爽宏达的好兄弟,几多重面目叠加在你身上,把我们都绕得好复杂”,说罢望望扶仑,扶仑却摇头。
“你自发表你的观点,无须非带上我。”
“我倒觉着,莫公子与暄翮是个很好的矛盾统一体。虽然你在我们面前时常很不着调,星移斗转之间,我们也倒是早就习惯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你是莫将军麾下有男儿气概的女中英杰,也是我们的好兄弟、好朋友”。
莫暄翮眼中带笑,“还是扶仑说得中肯呢,南烛哥哥”,径自走回梓昀亭。
三人且又坐了下来,扶仑和赵南烛都定了定神,看向莫暄翮,知道她这次回来定又有很多秘幸欲要言说,见面戏耍一下本也是三人间见惯不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