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附近的一家小宾馆,为了省钱,阿甜只要了一间最便宜的双人房。
忽略宾馆老板奇怪的目光,阿甜径直带着阿苦进了房间。
房间很小,除了两张紧靠在一起的两张单人床,一张旧的木柜,连张凳子都没有。天花板角落露出半边空调,另一半空调在另外一个房间,屋内陈设真的十分简单。
阿甜和阿苦对视了几眼,额,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看他。带进来后,阿甜才感觉到尴尬,这,算个什么事啊?自己真的要养个大人了。
“我去卫生间。”沉默了一会儿,阿甜实在受不了了,取下吉他放在床上,一转头看到靠在墙上不知所措的阿苦,阿甜抓了抓头发,走过去把他弄到床边坐着。
“睡觉吧,你奔波这么久,肯定很累。”阿甜丢下这句话就头也没回地跑进卫生间。
真热,身上黏糊糊的,没有换洗衣服,阿甜只能用水简单擦了擦身体。
在卫生间磨蹭半天,洗完澡,阿甜正准备出去,可手握上门把时,她的脚步迟疑了。
出去就要面对他,其实对于阿苦这个人,阿甜挺纠结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他,心里的想法翻来覆去改变过无数次。明知道自己不该理他,可神使鬼差地脑子一热就带上了他,关键是他也没拒绝。究其原因,不过是当时那一瞬间脑海闪过的念头——这趟没有尽头的旅程,她是不想一个人走的。
可自己,到底是该如何对待他?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不能因为她需要就拿来,不需要了就丢掉,他不能沦为自己情绪的牺牲品,这于他太或许不负责任。
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阿甜才回过神来。
“谁?”阿甜瞬间警觉。
“我,想上厕所。”是阿苦的声音。这小孩进去都一个多小时了,在里面睡着了?
“哦,好,我出来了。”也是,这么久了,还没见他上厕所,阿甜连忙开门出去。
“啊。”急忙出门的阿甜蒙着脑子就出去,额头一不小心撞到门口的那人的锁骨上。
“冒冒失失的,小心点。”阿苦想摸摸阿甜的额头,但是摸了个空。
停在半空中僵硬尴尬的手紧接着落入一只软软小小的手中。
“这是门,这是马桶,这是冲水的按钮,纸巾在这,还有,这是花洒的开关,如果想洗澡,就打开这个。记住了吗?没记住,我就再说一次。”阿甜拉着他走进卫生间,一一抓着他的手去摸那些东西的位置。
“记住了。”阿苦僵硬着手,面露不可思议,这臭小孩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耐心。
“要洗澡吗?”阿甜说这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他身上有些脏,天热又出汗多。
“嗯。”阿苦应道。
“这里是花洒,开关在这里。”阿甜将他的手放在了开关上,而后迅速撤走自己的手。
随之而来的是门关上的声音,阿苦的世界又归于平静,过了一会儿,门外想起了渐远的脚步声以及再次响起的轻轻的关门声,阿苦自嘲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阿苦提着食物回来,发现卫生间的门还紧闭着。
“你好了吗?”阿甜敲门,没开,叫人也没人应。
“阿苦?你在里面吗?”阿甜放大音量,叫了他的名字,但仍旧没应。
这货不会是又想自杀吧,阿甜焦急起来。正要撞门而入,发现门好像被什么堵着。用力推开道门缝,阿甜看到了一点肩膀,原来是阿苦坐在门后挡住了门。
“喂,你在干嘛。”阿甜手伸进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但这人没什么反应,出事了!
阿甜顿时慌乱,又推了推,然后侧身挤了进去。
可等阿甜进去之后,发现这货清醒着呢!似乎在闲情逸致地“看”风景。
“你干嘛呢?叫你半天不吱个声。”阿甜气得直踢了他的腿一脚。
阿苦仍然不说话,神情丧颓。
“怎么了?”阿甜问他。
“你怎么回来了?”阿苦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不回来我去哪?哦,原来你是以为我撇下你,跑了啊。”阿甜恍然大悟。
“你可以那么做。”阿苦说道。
“你人在这,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阿甜一笑。
阿苦歪了歪头,内心疑惑不解,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路人而已,你图什么?”
“将心比心啊,我以前也曾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幸好有人出手相助,我才能活了下来,所以现在我帮你就算是报答她的恩情了吧。”阿甜蹲下来,把阿苦扶了起来,“不过你比当时的我运气要差一些,我遇到的是个什么都有的万能大佬,而你遇到个啥都没有的穷逼主儿。”
“运气差吗?”阿苦淡淡说道,靠着阿甜,重新站了起来。
在西大附近唱歌,学生们图个新鲜,听的人多,但能给钱的人不多,都是学生,没什么闲钱。
一般都是五块、十块的,偶尔遇到一两个土豪学生,见甘蓝模样乖巧,唱得不错,能给上五十、一百的,不过好歹没让阿甜和阿苦这几天睡马路。
2014年6月23日,下午五点。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宾馆里,就坐在床上,别乱跑。”
阿苦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我走了。”阿甜背好吉他,就出门了,关门时,又看了一眼那人,他背靠墙随意而坐,一动不动,似乎对自己的离去丝毫不在意。
“我走了。”阿甜又说了一次。
里面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走了。”阿甜加大音量,又重复了一次。
“嗯。”这次,里面的人总算有反应了,阿甜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性格怪异的臭小孩,阿苦腹诽道,身体继续靠在墙上,他也懒得动。她爱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摸了摸手表,六点整,出去一个小时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隐隐听到了说话声,宾馆老板娘和阿甜的说话声。
“妹儿回来了啊。”宾馆老板娘的声音。
“嗯,老板娘,我朋友没出去吧。”阿甜跟老板娘打招呼,顺带问了问老板娘自家朋友是否出去。
“没呢,一直在房间里。”老板娘笑道。
“谢谢老板娘。”阿甜道谢,后便回了自己所住的房间。
刚到房门,正准备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阿苦开完门又径直转身,慢慢回到床边。
“厉害哦,能开门了。”阿甜被阿苦的一番操作小小惊讶了一把,完全不像眼睛看不见的人,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饿了。”阿苦“看”着她,淡淡说道。
“换完衣服,就出去吃饭。”试探了N次后无果后,阿甜笑了笑,将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给你买了新衣服,短袖短裤,天气这么热,还穿你那套密不透风的西装,虽然确实是帅,但是你不热吗?而且很脏了,赶紧换了。”阿甜拉起阿苦,把他往卫生间里推,然后又把衣服扔他怀里,就把门关上了。
“呼。”阿甜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她还是头一次给男性买衣服。唉,天气真热,热得她脸都红了。
卫生间里,阿苦抱着怀里的衣服,无声笑了笑。
“好了吗?”过了一会儿,阿苦还没出来,阿甜便问道,主要是怕他又在卫生间里睡着了。
里面没人应答,阿甜一急,不会真又睡着了,锁没有从里面反锁,于是阿甜轻而易举开门便冲了进去。
“啊。”阿甜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上。
“你要干嘛?”阿苦道,怎么又冲进来,还撞到自己。
“叫你怎么不回答?”阿甜揉了揉额头,哀怨地问道。
“嗯,听见了,找门花了点时间,正要出来你就进来了。”阿苦当然不是没听见,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去,她就冲进来了。
“哼!”阿甜气呼呼,着实有些生气,“下次叫你,听见了就马上回答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叫他,自己就一定要马上回答。
“大哥,你忘了你眼睛看不见吗?你不回答我,我就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担心你啊,就像上一次。”阿甜道。
“原来如此。”
“嗯嗯,衣服稍微有点大,不知道你的尺码,就买的比较大。”阿甜打量了下阿苦的一身,与西装截然不同的风格,整个人温和了很多。
“嗯,还行。”阿苦道。
“什么叫还行,很帅好吧,特别显年轻有活力,啧啧,阳光大男孩。嗯,胡子和头发还得弄一弄。”阿甜又打量他一圈后说道。
“来,我给你洗个头。”为节省钱,阿甜决定自己帮他洗了,去向宾馆老板娘借了洗发水和刮胡刀,就开始行动。
“水凉不凉?”
“烫。”
“哦,那我兑点冷水。”
“力道重不重?”
“耳朵进水了。”
“你脑子本来就有水,上回长江里的水还没倒干净吧。”
“记仇的臭小孩。”
“叫主人。”
“臭小孩。”
“叫老板。”
“臭小孩。”
“那叫阿甜姐姐。”
“阿甜。”
“…”
“好了。”阿甜放下刀,笑道。
阿苦摸了摸头发和下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希望她没把自己弄得太过于吓人,算了,其实无所谓,什么样子根本无所谓。
“现在看,你才像二十四岁的样子,之前太老了。”阿甜道。
“那叫成熟。”
“装那么成熟做什么?二十四岁就要有二十四的样子。”阿甜道。
“要想在这个社会活着,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成熟一些好。你还小,不懂。”阿苦摇摇头,本想教育教育她,可又一想,还没成年的孩子,哪里会懂他们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