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回家没睡半小时,大学班长就打电话来,让她补交份材料,说她期末交的一份材料有错误。
材料在她笔记本电脑里,但电脑在余今酒吧的租房里,本来甘蓝准备最近不去酒吧了,免得再在酒吧遇到连叁苦。但班长让她今天务必把材料交上去,甘蓝无奈,只得去了酒吧。
临近中午,酒吧空无一人。
余今酒吧,二楼。
甘蓝交完材料,困意袭来,便窝在沙发上补一觉。
甘蓝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浑浑噩噩的,她做了很多梦,断断续续的,梦见了很多往事,从前的人。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意识还在,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梦,更多时候,自己在梦里好像就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自己看着另一个自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她梦见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自己负气从三舅舅家离开。
梦见从重庆站出来,在小吃摊遇到了阿苦。
可转眼,甘蓝发现扶着阿苦坐下的人是张新颜,而自己成了旁观者。
想动,身体却无法动弹,嗓子也无法说话,只能目送着他们相携而去,越走越远。
阿苦,别走,别跟她走。
惊慌、害怕、失落,这些她不该有的情绪瞬间充满全身。
梦境一转,她又做了下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公园长椅上醒来,是自己和阿苦第一次露宿街头的那天。
急忙往身边一看,阿苦不在。这时感觉身体前面有人在看自己,甘蓝转头一看,是阿苦。
甘蓝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两米,慌乱的情绪稍微有所缓解。
但阿苦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有些不对劲,他好像能看得见自己。
自己一直希望他的眼睛能重见光明,在梦里总算实现了。
不,现在的他眼睛已经能看见光明了。
这瞬间,甘蓝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好像她是六年前的自己,又好像是六年后,大脑迷迷糊糊的,只剩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而存在的情感在支撑着自己。
“你过来。”甘蓝叫他。
阿苦沉默片刻,朝自己走来,蹲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近在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甘蓝感觉自己和他分别好久好久,感觉都不认识他了。
可自己是想念他的,有时会想起他。
甘蓝身体前倾,伸出手抱住了阿苦,近乎真实的触感。这么多年来,她时常梦见他,可从没有一次再能够抱他一次。六年前分别的哪天,该有一个临别拥抱,可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拥抱遗留到现在。这一次,终于感觉到满足,终于心安,心里不知名多年的遗憾终于有了归处。
“走吧,回到你的生活。”甘蓝放开他,心中有那么一点不舍,更多的是解脱。
不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阿苦与阿甜都已分别,本就是人生途路中偶然相遇的过客,短暂相伴后,友好道别,各奔东西,后会无期。
大脑迷迷糊糊,双眼朦胧间,那人的神情也渐于模糊,又陷入混沌,甘蓝意识不清。
睡了三个多小时,再醒来已经下午五点。
怎么又梦见那货了?还抱了?甘蓝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阿苦的体温,见了鬼了。智齿火辣辣地疼,甘蓝捂着腮帮子,似乎在提醒她不要在想梦里那人。甘蓝也不明白,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自己隔三差五就想起他,最过分的是每回想起他,智齿就疼,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答案,无奈叹气。
坐了一会儿,理智回来,甘蓝准备出去吃点东西,疼归疼,饭还是得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甘蓝下到一楼,冰老板不在,只有阿念和小远在准备杯子,额,还有木窗边坐着吃梨的程青。
他不知从哪里又买来了几个梨,黄皮梨,又大又红,程青吃得很慢,眼睛看着窗外,眸色深远,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甘蓝放轻脚步,本想悄悄离开,因为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害怕这位程青先生。
“甘蓝姑娘。”不过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程先生?嗨,早上好,不,下午好。”甘蓝转过身,神情很是‘惊讶’,便立刻跟程先生打招呼。
“甘蓝姑娘有急事?”程青道。
“没有。”在程青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眸注视下,甘蓝说不出‘有’这个字。
“那过来坐,请你吃梨。”程青另一只手拿起一个梨,示意甘蓝过去吃。
甘蓝没好意思拒绝他,便只得过去坐,接过梨,想起上回那至甜的味道,甘蓝便有些犯腻。
“谢谢程先生。”甘蓝拿着梨微笑着道谢。
“不用谢。”程青看着甘蓝的笑容,眼神逐渐黯淡。
甘蓝发现对方的眼神变化,心里不明所以。这程先生怎么了?自己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他吧?
“甘蓝姑娘,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程青道。
甘蓝一愣,迟疑片刻,啥情况?听故事?这程先生好奇怪。
“我十五岁那年,遇到一位姑娘,不,是个半个和尚…”没等甘蓝回答,程青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甘蓝无奈,只得听着。
青爷,我们在此相遇,也在此结束,无生先走一步,勿念。
“这是她托人给你带得最后一句话?”甘蓝问道。
程青点了点头。
“程先生,恕我抱歉,无生姑娘这句话应该是在与你告别,让你好好活着,别等她了。”甘蓝想,老板也是这么说的。那无生姑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程先生似乎一直坚定她还在,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她。
“她不会死的,她死了,我要怎么活?”程青说着,眼框泛红,落寞,思念,希望,什么都有。可是,岁月逢枯骨,昔人不复归。
甘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擅长安慰人。
仅过片刻,程青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浅浅的笑容,却如寒冰融化,春风拂面,说道:“无生她,贪玩,定是躲在哪里地方玩呢?等她玩够了,玩累了,就会回来。”
甘蓝想,程先生就是依靠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坚持到现在吧,失去挚爱,终日靠着相信挚爱会回来找自己这一信念而活。也是,人活于世,心中必定要有信念,才能支撑着我们度过这漫长岁月。
不论过了多久,我都相信你会回来。
“程青。”这时,冰老板在吧台叫了程青一声,“你过来一下,那边有消息了。”
程青眼神一亮,立刻起身,快速走过去,与冰老板说了些什么,便出了酒吧。
“甘蓝。”冰老板叫甘蓝。
“嗯?冰老板,怎么了?”甘蓝转身走到吧台,猜想,不会是昨天的事吧?
“别介意,大概是因为你笑起来与无生很像,所以程青才会跟你说那些话。他就是这样,凡是遇到与无生有一点相似的人,就会变成个话痨。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不必在意。”冰老板道。
“没事。”甘蓝一笑,不是昨天的事就好,今天也没有警察找她,看来他们没查到,昨天自己乔装过,余今门口也没有监控。
“对了,你那套间的另一间房间我已经租出去了,你室友大概这两日就会搬过来。”这栋三层小楼一层是酒吧,二三层则均被他租出去了,见甘蓝错愕,冰老板又道,“放心,对方人品很好,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
“好的,我回去收拾一下。”既然老板说租客不错,甘蓝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冰老板看着上楼去的甘蓝,轻笑了一下。
二楼房间,这是间两室一厅的套房,甘蓝当初只租了一间卧室,另一间一直空着。
甘蓝把房间好好打扫了一遍,把客厅、卫生间等公共区域里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到自己的卧室里,那间卧室的门却锁着了,可能是冰老板来锁的。
甘蓝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带走,打算最近就不来这里住,正好将行也要回来了。
下楼准备跟冰老板辞职,但他不在,便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
又找到小远,跟他说牛仔衣弄脏了,等洗好了再还给他。处理好一切事情,甘蓝便骑着电瓶车,离开了余今酒吧。
约半个小时后,展济来到余今酒吧,径直上了二楼。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家医院,甘蓝咬了咬牙,在门口徘徊一阵,还是狠下心来进去把智齿拔了。
早晚都得拔,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拔了就不会再痛。
冲动之下做出决定往往容易后悔,甘蓝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但麻药已经打了,她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由着医生拿着利器深入口腔。
“不要用舌头去舔创面,不要吃需要费劲咀嚼的食物,像煮的软烂的稀粥、面条或嫩嫩的鸡蛋羹都是不错的选择,另外多吃冰淇淋…”拔完牙,甘蓝低着头听医生的叮嘱,交代完后医生又给她开了一些药,然后就让甘蓝离开。
缴费领完药,麻药劲过了,智齿处就又开始疼,这回比拔牙前还疼,嘴巴稍微张开一点,撕裂开伤口,就疼得不行。
甘蓝索性,闭嘴当哑巴。
回到楼下,停好电瓶车,甘蓝正准备上楼,就听到不远处有动静。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不远处的昏黄的路灯下,几个小混混围着一个人,动手动脚的。
“把钱包和手机交出来。”其中为首的恶狠狠地说道。
被围的那人见状就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不过电话还被拨出去,手机就被抢走。
“还给我。”被围的人此时遇到状况,神情冷静又理智。
“不给,钱包也交出来,不然给你好看。”为首的坏笑道。
本来甘蓝是一位心里善良的好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她很乐意去做。但借着路灯,看清被围的那人的脸后,甘蓝转头就准备上楼。
他现在有钱,被抢就被抢吧,不差这点钱。
“总监,怎么办?她上楼了。”见甘蓝要走,其中一个小混混连忙对连叁苦道。
“打我,打得狠一点。”连叁苦看了一眼甘蓝的背影,便立刻做了决断。他扔下眼镜,而后吩咐众人。
“总监,打您?”小混混们迟疑着不敢动手。
“快。”眼见着甘蓝进了楼,连叁苦语气威严了几分,“你们这些蠢货。”
“打,还敢骂老子,兄弟们,打死他…”小混混们只能动手打连叁苦,不过动作仍旧很轻。为了效果更逼真,连叁苦索性倒在地上,痛苦地**起来。
听见连叁苦的**声,甘蓝脚步一顿,不过下一刻快速地走进了楼里。
“你们在干什么?”过了半分钟,终于有人出声阻止,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有光照向连叁苦他们。
“你们撤。”连叁苦见状,便赶紧让小混混们离开,小混混们手脚快,一溜烟儿的功夫人就跑不见了。
“小伙子,你没事吧。”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走过来询问连叁苦。
“没事,多谢您出手相助。”连叁苦摇头,他抬头看向来人,隐约看见是位中年男人,伸手去摸刚扔在地上的眼镜,一时没摸到,可能是在混乱中被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