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屋子里灯火昏黄。
床榻上的少年脸色蜡黄，一张小脸因为痛苦，豆大的汗滴密布。
少年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瘦小。
消瘦的脸庞牙关紧咬，后槽牙处隐隐出血，一双手死死抓着床单。
床单因为用力的缘故，凌乱不堪。
刻出几道明显的划痕，一条条的。
环顾四周，屋子里摆的家具并不起眼。
矮凳两张，漆红色，大概是年代久远，漆片掉的斑斑驳驳，勾连的交相辉映。
褐色的圆木桌，桌角有些磨损，露出木头材质的内心。
窗台上两盆花。
一盆雏菊，一盆梅花。
看起来挺不合理。
只是存在，话说存在即合理。
黑夫坐在床榻前，身材佝偻。
老人颈部前屈，黝黑苍老的面颊上沟壑纵横，花白的胡子下垂，灯光下有些亮晶晶，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黑夫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少年的额头，少年浑身上下不时地抽搐。
老者脸色凝重，满是皱纹的额头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躺在床上的少年瘦骨嶙峋，面部的青筋不时跳动几下，很是挣扎。
脸色涨红，眼睛半睁，白色的眼眸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好似一张诡异的血色蜘蛛网。
少年的鼻息此刻已是进少出多，看起来仿佛无力回天。
黑夫浑浊的眸子，闪烁着惋惜。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对自己的否定。
伸出了手，却抓不住年轻鲜活的生命，生命之水已决堤，阻挡不住地流逝，哗啦啦。
“真的没办法了吗？”
沙哑的声音回荡，年迈中掩盖不住地无力。
除了少年呜呜的挣扎声。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对视过去，只觉得勾魂夺魄。
让人迷失了心智。
黑猫缓缓开口道：“不，还有一个办法，让他代替我活下去。”
菲尔特拱起他乌黑油亮的后背，猫的长尾向上翘起，指向天花板。
尖锐的猫爪抓着床单，花白条纹的床单早已破裂，显得毛毛糙糙。
老者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毫不吃惊，看起来早就习以为常，他没有回头，只是慈爱地抚摸着少年的脸庞。
继续手上的动作。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他就这样离开。”
夏夜的窗外，阵阵蛙鸣的声音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络绎不绝，伴着稀稀疏疏的流水声，以及远处微弱的蝉鸣。
“知了，知了。”
这是一座小镇。
黑猫菲尔特并不在意老者的话，他随意摆弄着自己的尾巴，油亮高傲。
仿佛置身事外，绿油油的眸子有些渗人。
“你最好快点，再迟一会，这小家伙就没救了。”
“哎”
传来老者一声长叹，空荡荡的房子里还有回音。
“可你，就要永远这么活下去了。”
“我累了。”
黑猫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伸出暗红色的舌头，舔舔自己的肉垫，神情冷漠，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他自己。
银色的胡须微微颤动，晃晃悠悠。
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自己的名字”这边答道。
“那好，就让他用我的名字，希望这一次，他能够活出自己出来。”
黑猫喃喃，口中念念有词，右前爪在少年的右手划出一道血痕。
顿时鲜血漫布，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溅落的血珠掉落，床单上出现几个不规则的血红色斑块。
“幻想，欺骗亦为真相。”
随着黑猫的吟唱，少年伤口处突兀地燃起绿色的火焰，不多时，幽绿色的火焰弥漫全身，少年整个人开始燃烧起来。
“啊，啊。”少年痛苦地长大了嘴巴。
老者不忍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向那边看去。
火势越来越大，奇怪的是，床单丝毫没有被点燃的迹象。
“力量，有时候并非喜剧。”黑猫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空气中出现一副鲜红色的画像。
一个血盆大口的恶魔满嘴獠牙，蛛魔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房间，传来丝丝的戾气。
蛛魔口中往外吐出毒雾，张牙舞爪，黑翼恶魔伴生有两只犄角，生在头顶上。
身躯上不时往外滴血，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背腹上的眼珠不时转动，朝少年看去。
恶魔又朝黑猫看去，有些疑惑不解，像是在质疑黑猫的动作。
菲尔特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动作。
紧接着，恶魔消失不见，几经转变后，竟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的身上浮现血红色的纹身，赤条条的，没过一会，这些纹身又隐现下去。
恢复如常，消失不见。
少年的眼球充斥着鲜血，七窍处隐隐出血，干涸的血渍遗落眼角，擦拭不去。
“这么多年不见，大君的风采依旧如常。”
老者看着眼前的一幕，察觉到一丝不经意的追忆，出神道。
“麻痹，好就是坏。”
黑猫念完这一句，整个身躯变成了雪白色，洁白如雪。
少年身上的绿色火焰渐渐消失，冰霜映现，空气中的温度下降几分。
有些冷，紧接着少年身上开始结冰。
老人忍不住打着寒颤。
屋外的夜色很深，漆黑终于打败了浮躁的万物，就连刚才的聒噪也淡下来，四周静悄悄的。
黑夫身着黑色的长袍，绘有白色的雕版花纹，宽大的袖子垂落到椅子上，灰色的长裤蜷曲，皱纹爬满苍老的脸庞，好似一朵枯菊。
紫色的符文漂浮在两个人身边，一个个的往少年身上撞去，进入少年的身体。
“自由，毫无束缚就是魔鬼。”
少年一头长发呈现妖异的紫色，发丝随风飘摇，一头长发涨起来，洋洋洒洒。
额头上青筋暴起，毛孔大张，汗滴如雨落下。
不多时，绿色的火焰重新燃起，少年包裹着蓝色的冰晶。
冰晶深处的少年身上浮现出血红的恶魔纹身，紫色的长发肆意宣扬，冰块深处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
瑰丽中带着诡异妖艳的疯狂。
“最后这一句，如果你能挺过去，那么从今天起，我将授予你，我的名字，白落衡。”
黑猫喃喃道。
“……”
最后一句，菲尔特说的声音很小，像是刻意不想让别人听到。
一束须臾的光从菲尔特体内流出，菲尔特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迅速萎靡。
须臾在空间中打了个转，进入到少年体内。
可很快，那束须臾又被排斥出来，又返回了菲尔特体内。
“咦？”
菲尔特有些困惑不解，他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结果还是如此。
四周静悄悄的。
“看来，这就是他的命。”黑夫的话语缓缓传来。
菲尔特一身洁白柔顺的毛发，白色中掩盖不住高贵的优雅，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纯洁无瑕。
“先等等，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少年的呼吸并没有消失，反而渐渐趋于平静，几经反复，少年的模样恢复如初。
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紧握的双手放松，舒坦了几分。
刚才的一场，好像一场奇幻迷离的梦境。
“这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可能。”
黑夫惊讶地叫出声来，这件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老人苍老的面部呈现巨大的扭曲，一双眉毛扭到了一块，拧不开。
“怎么会有人仅仅只承受四个大君的馈赠？这会让世界崩溃的。”
菲尔特一身白色的毛发恢复成通体的漆黑，猫嘴里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嘎，嘎。”
“怕什么。”
菲尔特表情狰狞，绿油油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好在结果还能够让人接受。
“这就是希望。”
“我们这种人找寻半生的希望。”
黑猫口吐人言。
菲尔特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神色。
昏睡中的少年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一幕幕滔天的恐怖场景，血色的月亮，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战场上，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大战，生灵涂炭。
战士们机械地挥舞手中的武器，神色麻木，充满单调的乏味。
各种各样的恶魔，各自为营，黑色的天穹之上飞过几条巨龙，龙口大张，龙息弹射而出，霎时间火光弥漫。
妖族战士们神色各异，人族的武器五花八门，龙族庞大的身躯遮盖远处的山脉，火光四射，铺天盖地。
少年想要走进看清楚点，却发现眼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紧接着，少年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一切归于起止时刻。
“还好，虽然你的表现没有达到我的期待，但好在，结果没让我失望。”
“从今天起，你就叫我当年的名字，白落衡，希望这一次你能够活出自己的人生。”
菲尔特说完这句话，转身跳下了床，他喵喵叫了两声，蜷缩在墙角，不再理会两人。
好像一切跟他无关。
“大人，这是什么？”
黑夫问道。
“喵，喵。”
猫声大作。
许久，只听见一声沉思回荡。
“是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