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凤翔郡城防司。
正殿前面的空地上站满了黑压压一大片队列整齐、面容庄严而肃穆的将官和军卒,一名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看起来似是主官的中年男子正在对着下面的人群大声训话。
“接宣抚大人令,因北戎大将完颜撒离曷率五千骑兵杀奔凤翔而来,不日便可到达城下,我城防司奉命策应秦凤帅孙渥,共同御敌于城门之外。诸位从此刻起便要各司其职、小心行事,日夜加强巡守,以防有恶徒歹人在城内趁火打劫,为祸百姓……散!”
待这名主官讲完之后,在场的数百名军卒便如沉默的潮水般散去,全程竟然鸦雀无声。
这名主官看着这些军卒的背影不禁面露得意之色,不管怎样,表面的功夫做得还是不错……正当他暗自欣赏之际,忽然看到城防司殿前的小校带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正向自己走来。
“守营大人,这位韩世忠,自称乃宣抚大人新提拔的城防司巡检,小人不知真假,遂带他过来见你。”
小校躬身对着口中的守营大人说道。
“你就是韩世忠?没想到宣抚大人的钧旨还没捂热你便到了,也好,省得我再去寻你了,随我来吧。”
那名主官伸手秉退了小校,转身带着韩世忠进入到正殿之中。
待那名主官在大堂正位坐定之后便开口向立于下首的韩世忠说道:“我乃凤翔城城防司守营主将王聪,不知韩巡检有何军功,竟能如此得宣抚大人赏识,直升这巡检之位?要知道在我这偌大的城防司之中,一共才设有两名巡检,分管东西南北四城。”
“卑职韩世忠见过守营大人。”
韩世忠听出自己这名顶头上司的语气不善,不过却也不甚在意,只是按照官场礼制拱了拱手,然后接着回答道,“韩世忠虽自幼从军,历经大小百十余战,但可惜的是并未立有尺寸之功,惭愧。”
“哼,看你生得这般英武不凡,却没想到竟是一个酒囊饭袋。说吧,到底使了多少银子来疏通宣抚大人身边的亲信,从而买下了这巡检之位?”
那城防司守营王聪嘴角一咧,痞相尽显。
“守营大人莫要胡乱猜测,卑职虽无军功在身,却也不屑做那腌臜龌龊之事。卑职只不过是于那岐山鬼市当中……”
韩世忠自辩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王聪生硬地打断道:
“行了!你既无军功,还多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要知晓,我这城防司虽养闲人,但却不养穷人……哼哼,不知韩巡检此刻身上可带有什么硬货?也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妈的,索贿?!守营又怎样?惹急了我韩猛虎便直接将你撕碎……韩世忠一念及此,不禁暗自握了握拳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恕卑职身无长物。”
“哼!不识抬举。许是将所有家产都用来买这巡检之位了吧?也罢,既然做了这巡检,还愁以后捞不到银子?你这笔账本将就先替你记上,等半年之后再找你讨要。”
这王聪自然不知韩世忠的个性,直道是确实家无余财、手头吃紧的愣头青,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先替他记上了一笔。
“你……”韩世忠闻言不禁怒气横生,正待要发作之时却又被这王聪抢白道:
“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放心,本将绝对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什么职位交多少银子自有规矩,不会让你多掏一文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半年之后你还不能补齐今日所欠的供奉,仍然占着茅坑不拉屎,本将有的是办法让你自己滚蛋。”
“呵呵……好……哈哈……哈哈哈哈!”韩世忠闻言怒极反笑,放肆的笑声穿堂过院,连正在城防司门外等候的曾宽和龚世镜二人都听得真切,以致心生不解、疑窦丛生。
“韩世忠这厮莫不是在城防司有亲戚?怎么才进去不久便笑得如此肆无忌惮、放浪形骸?”
龚世镜皱着眉头问道。
“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可笑之人……”
曾宽抬双眸望了望天,也是摇头无解。
“许是。不过,由曾天师出谋划策,张宣抚倾情演绎的这出拜将盛典就要开始了。”
龚世镜看了看天色,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其实长袖善舞的张宣抚才是这秦州最好的戏子,若放到千年之后,必能拿到奥斯卡。”
曾宽低头,嘴角微翘。
“奥斯卡?!”
龚世镜挑眉问道。
“噢,类似于青楼之中的花魁。”
曾宽随口说道。
“这我便懂了……”
龚世镜说罢急忙伸手捂嘴。
……
“好了,莫要笑得如此不加掩饰,本将已知你心情不错。“
王聪看着眼前这位笑得停不下来的新任巡检无奈地摆了摆手,然后眼神促狭地接着说道,“这样,凤翔城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城,北城直面北戎兵锋,防守之责重大,西城坊市颇多,油水最足,所以这两城还是由之前的刘炎刘巡检打理,而这余下的南城多为乡野,东城则俱是贫民,便交由韩巡检负责吧。”
直娘贼,老子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人……韩世忠闻言止住笑意,大手一挥答道,“无妨。”
“好!韩巡检心思通达,当真是可造之才。不出三年五载,当本将也升上那一路帅位,这城防司的守营主将之职便非韩巡检莫属了。”
王聪看韩世忠毫不推脱,甚至都没有讨价还价便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心中甚是欢喜。
“志不在此。”
韩世忠双眼一瞪,自有一股威势溢于言表。
王聪见之也不免心惊,于是连忙摆手道:
“莫要眼高手低!好了,韩巡检这便赶去内堂,领了腰牌、铠甲和兵器,去防区走马上任去吧。本将也要赶着去校场观礼了。”
王聪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但在刚走出殿门之时又忽然回过头来对韩世忠似笑非笑道,“韩巡检切不可忘了你我二人的半年之约,哈哈。”
……
当韩世忠穿戴整齐的从城防司大门走出来时,曾宽还在揪着龚世镜的花白胡子问他到底是醉春楼里哪位姑娘的恩客……
直到板着一张臭脸的韩世忠站到二人面前,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话题才被迫终止。
唉,男人至死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