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由于刚过正午,进城的人并不很多,所以只稀稀拉拉地排成一列松散的队伍。
秦州地势偏高,这使得秋日的午后更加温暖舒适,阳光斜斜照在凤翔郡城外每一个过路之人的身上,就连守门的兵丁们也显得稍稍有些慵懒和心不在焉。
曾宽三人各自牵马排在队伍末尾,车夫则赶着拉满神臂弓的马车紧随其后。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行人似乎是常年赶路的行脚商,一个身着麻衣长衫的小胡子看起来像是老板,面容沧桑、目光游移,等待进城勘验的同时不住地左右张望。
其余七八个不苟言笑的糙衣壮年男子赶着六辆满载货物的宽大马车默默地往前挪步。
曾宽闲来无事,便有意无意地打量起他们。
只见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只装着几个略显破旧的木箱子,从木板之间的缝隙里看过去,似乎是些衣物和日用杂货。
后面五辆车上则满载着合抱粗的原木,车身牢牢地用几道拇指粗细的麻绳捆着,车轮深陷,滚动时显得很是吃力。
六匹拉车的高头大马倒不似寻常行商赶路的驽马,它们四足踢踏、响鼻嘹亮,显得很是雄壮。
随着队伍向前挪动,前面一行人缓缓地来到城门楼前。
两个守城的兵卒看到他们之后扭头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不住地逡巡闪烁,随即在匆匆放过了前面两个背着药筐的百姓之后向他们走来。
为首的小胡子见状立即打了个手势让后面的马车停下,然后上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容。
“从何而来?”
其中一名守门兵卒手握刀柄,面容冷峻地问道。
“军爷,小人自豫州洛河郡长途跋涉而来。”
小胡子不敢耽搁,急忙躬身陪笑道。
“难怪听口音不似本地人,豫州?那边如今战况如何?”
那名兵卒挑着眉看似随意的问道。
“咦~小人半月前出来时,北戎大军已经撤走,只留有少部分驻扎在大河北岸,但依然是盗匪遍地、百姓困苦不堪。”
小胡子说罢作满脸愁苦状。
“少在这哭穷,来我秦州运送的是何货物?可有货引?”
问话的兵卒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高声问道。
“小人来此贩卖些做家具的椿木,并不知还需货引啊?”
小胡子显得很是焦急。
“废话,货物没有货引怎能进城?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那名兵卒说罢一挥手,转身欲走,另一人却纹丝不动,只是嘴角微微上翘。
小胡子见状急忙紧走几步拦在他身前,无意中袖口一抖,一锭五两银子便滚落在了那个兵卒脚边。
那名问话的兵卒立即抬脚踩住,然后弯腰拾起揣进了怀里,同时远远地看了一眼坐于城门楼下正在悠哉喝茶的城门官。
“还是识得好歹。”
在得到城门官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两个兵卒手握刀柄,装腔作势地勘验了一番。
“军爷日日值守、保境安民,甚是辛苦,小人就不多打扰军爷了。您看?”
小胡子哈着腰,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进去吧,下次有硬货须早些拿出来,免得还要劳烦我等问话。”
兵卒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城。
小胡子闻言赶紧招呼后面的几个壮汉,六辆马车缓缓启动,木制车轮的吱呀声响个不停。
“龚秉笔,我总是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妥?”
曾宽看罢刚才那一幕,皱着眉问道。
龚世镜立于曾宽身后一直在思索着面见张浚的事情,对刚才发生的那些只是草草看过一眼。
“虽说秦州现在粮饷倒是不缺,不过这守门的兵丁也难免会盘剥一些往来的客商,都是一些陈年陋习,只要不是过于明目张胆,上面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龚世镜解释道。
“这个我虽然不齿,倒也能理解。只是前面这一行人仿佛有哪里不对劲,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行脚商。”
曾宽手托下颌,又细细地琢磨着自言自语道。
“曾天师有些过于敏感了,凤翔郡乃张宣抚的行署所在,周围又有重兵拱卫,一些寻常的盗匪岂敢在此张狂?”
龚世镜面露笑容,就仿佛是说曾宽在小题大做。
“前面那六匹皆是军马。”
韩世忠听得两人谈话,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韩大哥为何如此笃定?”
曾宽扭头问道。
“韩某自幼从军,对这军马自是了如指掌。天师请看,这六匹马皆已剪鬃束尾,而且马背下凹,由此便可得知,这些皆是为军中运送粮草辎重的驮马。此马脚力雄健,虽速度不比战马,但胜在体力耐久,可长途负重。”
韩世忠言之凿凿。
嘶~
曾宽闻言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豫州大部都已落入敌手,北戎撤兵到大河以北之后被打散的景军找不到编制,有的便自发聚集为民兵坚持游击,但也有很多落草为寇,当地有几匹军马也属正常。”
龚世镜不以为然道。
“龚秉笔也说凤翔郡乃宣抚使行署所在,驻兵颇多,寻常盗匪避之犹恐不及,怎敢自投罗网?那这一行人既非盗匪又为何要乔装改扮?莫非跟那些马车上的粗大原木有关?”
曾宽暗自思忖着等抬头再看时,那一行人和六辆马车已经缓缓地进入凤翔郡城中,只是那小胡子走在队尾,又兀自回头张望了几眼。
“你们几个从何而来?”
那守门的兵卒刚刚得了好处,心情正是不错,回头看见曾宽他们三人还有一辆马车向城门走来,眼中不禁又闪过一丝欣喜。
“陈仓郡。”
曾宽答道。
“倒是不远,不知几位来凤翔有何贵干?”
守门兵卒见走到近前的曾宽三人衣着得体、器宇不凡,便不自觉地客气了几分。
“公干。”
曾宽也知他们是看人下菜碟,只是不屑于跟他们多浪费口舌。
“公干?几位可有官署凭信?”
那兵卒见曾宽不怒自威,又心怯了几分。
“并无。”
此番张浚要见曾宽只是口头授意,加之龚世镜走得匆忙也并未讨要,是以几人确是空手而来。
那兵卒听曾宽说并无官署凭信,于是马上挺直了腰板,鼻孔朝天地嚷道:
“嘁,没有凭信又怎么证明你等是来公干?莫非也是奸商想要蒙混过关?后面马车上所载何物?本军爷要开箱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