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苏姑娘。” 裴恩不得不承认,再次见到的苏月漓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情。
他听了一些她的事,终于知道她和三年前的不同在哪里了。或许并不是不同,而是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她在裴家才清雅温和,处处忍让,柔静的像外头天空上不开口的月。
其实,到了这一刻,他才几乎能够笃定,她一直是现在的她,是一柄龙吟宝剑,一柄夺人性命却不染分毫血气的利刃,柔、亮、透、顺只是她的美人皮,看似可欺,可一不注意,就会被那闪着温温柔风的刀刃割伤。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便是如此了。
当她对上他眸光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见她眼里的痛恨,只是一瞬间,乌眸又恢复宁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是他是一个陌生人,毫不在意,仿佛他这样俊美壮硕的男子不如这屋子里的一张毡,盘子里的一颗青豆引人注目,他明明看见,苏月漓因叶温阳的俊秀而心情不错。
他以为她见到他会转身就离开,或者当场出口痛骂他——毕竟当年很多事,是他的误解,是他对不起她,许许多多的事情上,对不起她。
世事翻覆,故人已不在了许多,他想,面对这位曾经痴心不悔,并与他结发的故人,他应该说一声抱歉,并谢谢她当年错爱。
他本以为今天的生意谈不成了,她却施施然进入雅间,温温坐下,不认得他一般介绍了自己,探寻了他的名号,方浅浅笑道:“叶公子、裴公子,一路辛苦,并不知道二位几日前就到了,一会儿我向下头打一声招呼,凡是这街上,挂着苏家徽章和旗面的,您二位都可以尽兴被招待,算是我给二位赔礼了。如有雅兴,我可以为二位召来几位美姬侍奉酒菜。方才的···”
云娘笑道:“是我另一个女儿秋仙,也是二等。”
此时秋仙已经站在门口,她一步三摇柔顺的走向叶温阳,娇滴滴地抛个媚眼。“叶公子喜欢要人陪,那怎么能少了我呢。”
叶温阳慌忙摆手,“不必了,段楼的菜色很好,有小伙计倒酒就可以了。” 看方才张老板他就知道了,入了她的仙人套儿,他还出的来吗?
苏大姑娘轻缓一笑:“哦?另有雅趣,那我也不勉强了。”说完挥下秋仙,嘱咐了暖烟几句,暖烟面色不善的走下楼去,走之前还不忘记瞪一眼裴恩。
不多时进来两个清隽的小厮,来为二人斟酒,暖烟也上来,给小姐披上一件内室薄披风。
叶温阳这才发现,上来的是小厮粉面朱唇,怕是···
“这两位是小倌馆最叫座的小龙阳,蔷薇虎,金枝枭。”苏月漓温和轻笑:“这也是苏家的买卖。二位尽可自便。”
“呵··咳···咱们谈生意吧。”叶温阳一个大老爷儿们,在花楼叫小龙阳,也不免尴尬,她却清和的如一汪水一般。
随手挥下小厮,裴恩抿进一口薄酒,默默注视着坐在八仙桌旁,离他有段距离的苏月漓。苏月漓并不吃喝,只是认真的和他们核对一些商业事宜,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赤裸,那小婢女不满的为自家姑娘披上了披风。面对他的目光,苏月漓采取漠视。她冷静地和叶温阳商谈,对这些身外之物视而不见。
她眼中的冰冷彻底地告诉他,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这并不让他意外,若换做是是他,一腔真心喂了狗,怕是要提刀杀人了。 裴恩盯着她不断开合或微笑的粉色娇唇,不自觉的喉结一滚,他错开眼眸,他知道那个柔顺的女人变了,她不会任他予取予求,八成也不会回答他什么了,这个事情突然变得让人玩味。
“不好意思,叶家堡给的定价太高了,我想我们难以达成合作。”
裴恩回过神,苏月漓已经站立起身:“二位公子,劳烦你们白跑一趟,您另寻别家也好,想在南城玩几天也罢,苏家的招待仍旧有效,希望下一次天时地利,我们能够愉快的合作。”
还不及叶温阳开口,裴恩已经站了起来:“琉璃器我们可以让一成,不过,我们有条件,苏记的绸缎庄,要在西漠建分店,由我们承包,苏家提供缫丝、挑染的技术和原料,我们负责所有剩下的开支和人力,一年分四成给苏家。” 苏月漓轻挑峨眉:“叶公子,叶家堡的事一个外姓人,说了算吗?”
叶温阳老早就发现他们三个的不对劲,裴恩虽然刚刚一语不发在想些什么,可时不时就要瞧一眼苏家大当家,大大咧咧,完全不避讳,他表哥看未婚妻都没这么直接又理所当然,而苏大姑娘却是一脸漠漠,对裴恩视而不见。
大当家身边的丫鬟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直勾勾瞪着裴恩,叶温阳怀疑现下有一把刀,这小婢女都能一把捅进去。他能说什么,只能乐呵呵道:“算,算···” 苏月漓淡然一笑,
“那等我回去找西漠香粉店的账本看一下,西漠对女子的高端品的具体需求量如何再谈吧。”说着一礼福下去,转身欲走。
“等一下。”裴恩叫住她。
苏月漓平静回眸,隐隐有些讥讽:“裴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再嫁了吗?”他真的很想知道。
身边的暖烟已经气得倒抽了一口气,苏月漓却仰起头高傲回他:“与公子何干?”
裴恩却无赖般轻笑起来,他有些想看看这张冰雪面容的崩裂:“好歹我是你前夫,关心一下你过得好不好,怎么能说同我无关呢。”
“你···”暖烟已经气得要下楼叫伙计将这不要脸的登徒子打出去,被苏月漓一把拽住。
无视叶温阳的怔愕,苏月漓冷冷正视裴恩:“将军既然是我前夫,自然记得休书上那首我那没人伦的前夫亲手提下的诗。”
没人伦的前夫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开口,她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的缓慢吟诵出来,那每个字都是扎进她眸底和心口的刀尖:“破镜重难圆,覆水亦难收,郎情与妾意,自此东西流。”
裴恩当然记得,他微挑眉,他本是想道个歉,却一再被苏月漓冷待,难免有些不豫,他动了动眸底,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里的冷意:“大姑娘要知道时移世易,也未必万事皆不可能的。”
苏月漓僵硬冷淡的眸里无一丝笑意,她盯着他,双眸中只有愈烧愈烈的火苗,忽然她眸心一动,眉眼弯成曾经温柔的弧度,一侧身,绽开一个清媚无极的笑,这一笑如一方烙铁,从他的眼眸一直印向心口,她什么时候,这样··美艳了?
苏月漓凉冷的声音追来:“别的事或许还有可能,只是同将军成婚那几年,让我实在没有什么留恋,毕竟····将军身上有些地方我实在不喜欢。”
裴恩的眉一寸寸蜷起来。
看她闪动的眸光顺着他的俊脸慢慢的,轻轻地,一寸寸往下滑,滑过他微微颤动的喉结,修长强壮的颈项,宽广的胸膛,月白衣袍下紧窄有力的腰腹,她的目光再向下挪下寸许,轻轻停驻在那里,看得裴恩大腿肌肉也不自觉绷紧,她意有所指的假装悲悯般叹道:“诶···人、生、苦、短、呐。”
她红润小巧的唇齿特意咬住那个“短”字,她潋滟秋瞳回转,乍然横出万千艳丽。横过叶温阳,横过裴恩愠怒的俊庞,又向下轻点一下那里。袅然轻笑,随即留下一个暧昧的眼波,携着暖烟自行下楼去了。
叶温阳惊的掉了手中的折扇···看向一旁呆楞的裴恩铁青的脸···他饶有兴味的开口: “你真的是她那个没人伦的混账前夫吗?那个,先不说你怎么敢休了这女人…那啥…你真的··多··多··多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