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张漂亮的脸蛋,眉眼浅浅,乌发垂肩,下巴尖尖。这美人开口,说话也柔柔的:“多、多谢程小姐。”
程沅叹道,可惜一开口这气质就硬生生跌了份,小家子气倒是十足了。
“这位小姐不必客气,你可有事?”那透着粉的脸上自然是不显的,何况此人的确是个美人儿,性格也适合把握,往后指不定是个香饽饽。
吴玉姗眼见这张美人皮,目光飘移一瞬,又转个弯儿把矛头对准郭燕:“我倒还琢磨呢,你没事儿挑什么刺,搞了半天是因为这位妹妹……”
剩下的话也不必说,郭燕长相本就平平,素来都靠衣装打扮,如今听过周遭窃窃,杏眸含怒狠狠瞪了吴玉姗一眼:“你!”
“吴小姐平日里满口都是家世门第,今日却为了一个御医之女与我相争,实在令人费解。”
御医之女。
怕是六七品的家世。
周围的良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鄙夷。
吴玉姗也没成想这人家世这么低,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口风不落:“我不过是见不得可怜人受欺负。”
一时二人难分高下,黄衣女子只掩面抽泣一言不发。
忽闻莺声轻语:“程小姐,来这儿!”
程沅正拉着黄衣女子的衣袖,她闻声转头,只见人群角落一抹青衣流淌,那人柳眉舒展,一副楚楚模样。她思来想去,还是搀着黄衣女子过去了。
人群簇拥,叽叽喳喳。
“本宫还想着你们会不会太生疏搭不上话,没成想是本宫多虑了。”
云撵撑开一片阴蔽,座上身姿舒展,一双润眼弯弯,搭下来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上头戴了个银镯,像不符合她身份的玩意,却恰恰代表了她的身份——
德妃易敛蓉。
程沅反应得快,却硬生生僵着身子稳在原地,且待刚才管事的女官一声“还不向德妃娘娘行礼”才与旁人一同齐刷刷跪下。
女官向其请罪,德妃那遮住的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只露出粉嫩诱人的唇。声音娇脆,宛若银铃碰壁:“方才是哪个声音最大?吵得本宫头都疼了。”
女官连忙转头高声:“究竟是谁!还不快自己站出来向德妃娘娘请罪!”
一众良家子两两相视,目光全转到吴玉姗和郭燕那处。
两人心知躲不过,上前请罪。
“臣女吴玉姗/郭燕参见德妃娘娘。”
程沅偷偷向上窥去,德妃的指尖似乎僵了僵,心中好笑。
这德妃这个时候来无非是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却没成想碰着两个刺头。
郭燕仍有几分惴惴,眼见程沅身侧抖得不成样子的御医之女,嘴角一勾,再行礼可怜道:“禀德妃娘娘,臣女实在委屈。”
“哦?”德妃恰巧下了这个坡:“说说看。”
“臣女这身衣服,是来前娘亲花大价钱买的。臣女自己都小心着生怕磕了碰了呢,却没成想被人故意踩烂了。”
郭燕一面拿帕子挡在眼下,一面示意众人去看那衣摆:“若放在平日,再贵的衣裙也便罢了,可这是家母费了许多心思才从西蜀国云锦庄得来的,坏了就再补不上了……臣女,臣女实在委屈……”
那假哭不能更明显,吴玉姗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没再拆台。
这边德妃脑筋一转,顺势就要为她做主。
程沅侧首,那黄衣女子已经抖成了筛子,眼泪都包不住了。以她的家世,再看今日德妃这势头,想来不被罚做奴役都是万幸。
场面僵持,女官正要再发火——
“这些小丫头是哪儿惹着德妃娘娘了?”
来者风华绝代,凤眸如星,脚步慢悠悠却仿佛踏在人心尖儿上。与德妃做派不同的是,那人只是这样走过来,那气势就叫人颤抖,叫人怕得不敢直视。
德妃轻哼:“杨昭仪,本宫这是在为良家子主持公道。”
“哦?”杨昭仪福身行了个礼,程沅注意到她尾指带着金护甲,上头有红宝石,倒是与嘴唇的红色呼应:“是什么大事?臣妾可听得?”
于是叫郭燕再复述一次。
郭燕也没成想一次就招来这宫中最不好惹的两个人。若说德妃易敛蓉只是脾性差得理不饶人,那这位杨昭仪杨晏琼才是最可怕的。
杨家,杨将军乃镇国将军,手握重兵,哪怕皇帝也得让上三分。杨晏琼本是当初王府侧妃,按理讲位份只会高于德妃易敛蓉,却由于杨家从前是偏向另一位皇位竞争者楚王的,导致皇帝登基后一再打压。
杨晏琼的位份也硬生生压成了昭仪,但仍有协理六宫之权,为人狠辣果决,不怒自威。
那黄衣女子更是吓得冷汗直冒,脸色白的几近昏厥。
程沅眸光一暗,眼见郭燕已复述完毕,伸手猛然拽她惊呼:“呀,这,这不是晕了吧。”
黄衣女子本就大脑空白,被这一拽就拽得脸朝下扑倒在地,她也不想三七二十一,干脆就顺着晕了过去。
“这……娘娘,这确实是晕过去了。”
管事女官摇了摇她,见没什么反应后得出结论。
杨昭仪唇中泄出笑来,德妃的手握成拳,正欲开口便被杨昭仪打断:“左右不过是条裙子,不至于叫人把身子吓出毛病来。若当真金贵,本宫替她赔了就是。”
“德妃娘娘如何看?”
德妃这回费力半天,下马威没整出却为杨晏琼做嫁衣,叫她好一番收买人心,于是怒从心来,也懒维持笑意。
“杨妹妹是最有主意的,想得够周到。”她压着嗓:“郭丫头,你可有异。”
郭燕哪敢继续说:“臣女谢过德妃娘娘、杨昭仪娘娘。”
“那这事儿便到此了结。”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