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情感是最直观的,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
所以他们的情绪最容易受到影响。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黑白,就像此刻,他们目送着他们的小柳郎中。
在这一刻,恐怕没有人希望他离开。
人群显得沉默和安静。
只有道寅嗓间的声音回荡。
“.....咳咳,带路吧。”
宋管家看了一样安静的人群,又看了看道寅,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些许不曾有过的情绪。
这让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一挥手,一行人就此离去。
从济世堂到街角,有人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向前迈出了一步。
随后就有无数人跟上。他们的步伐并不快,而且显得散乱,在这一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整齐。
这让整个金水镇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随行而来的三五大汉不安的滚动咽喉,刚被拳头捶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
宋管家自然也察觉到了,身体微微紧绷,看向听话的道寅。
身后的声响并不小,可直到消失再众人眼前,道寅都没有转过身。
他们唯一的小柳郎中也走了,去了张家。
没了郎中的药堂自然也就关了门。
道寅来到张府,就被送进一间客房之中,但是没有什么胁迫。
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里的饭食可要比烟儿做的好吃,糕点也做得精美,却让人难有食欲。
“.....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
单单他这,就摆了三菜一汤,普通人家不说,就说稍稍富裕点的人家恐怕都不敢顿顿这样吃。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不吃白不吃的传统美德,不仅要吃,还要吃好。
吃完饭,就往床上一躺,睡大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敲门,才把他唤醒。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
“柳郎中,到了诊治的时间了。”
“哦,来了。”
出了门,就见一名小厮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就抬手一引,道:“请随我来。”
说完就在前面带路,到也不怕迷了路。
道寅跟着他出了几道院门,就发现这里整个就是一个院中院,园中园,如果不熟悉,真的能把人转迷糊了。
“难怪要下人领路。”
由此也可见一斑,张家在这金水镇,到底是什么地位。
平常人家哪有这么大的院子,估计来个十几一二十个普通农户将这当作耕地都耕不过来。
又走了几步,人群就多了起来。
略一打量,他就发现这些人三三两两,多是和老唐一样的打扮,心里有了几分答案。
这些人应该都是张家“邀请”来的各地名医郎中。
人还真不少,可找了片刻,却没有找到老唐的身影,就只能作罢。
“只要老唐不莽,估计一时半刻怕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脑海中的进度条已经到了临界口,9/10。、
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可越是到了此刻,越不能着急,那样只会自乱阵脚,先看看再说先看看再说。
“打打酱酒。”
打定主意之后,就随着下人,来到一处房间内。
这里已经有了许多人了,也有人在低声说话。
众人虽然说话,但是都在各自固定的位子,站的整整齐齐,道寅也被安排了一个位子,那么下人才离去。
众人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就是似他这般打扮的,还是少见。
长发就随意的打了个结,插着一根木簪,轻浮已极。
暗自摇了摇头,感觉队伍里多了这样的人,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道寅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片刻过后,这大堂里,来了不下百位郎中,而他就只能站在末尾,至于老唐,他还是没有看见。
这些人都从不同的门户进来,而且这儿人多,并且那些人的打扮,在他看来都差不多,要让他认人,还是有些困难。
又过了一会,大概人到齐了,众人的低声交流,便慢慢弱了下去。
纱帐前也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道寅则将目光看向更深处,饶是他五感六觉经过提升,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百十个给一个人医治,他就在电视里见过,可真正这样的场面,到了现场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差别。
就比方说,他在这后面,只能听到有一个中年声音,在那巴拉巴拉说话,传到这已经为不可闻。
“今日贵人体弱,就不来了,不过也不影响。”
“......诸位,昨日的脉象可有了定论?”
众人一片安静,没有人搭话。
那道中年声音就显得有些严肃的道:“就没有哪位能够提出更好的办法了吗?”
百十人一讨论起来,就没道寅什么事了,他甚至连话都听不清。
道寅见此,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不过众人的议论声刚起,就被叫停。
“肃静肃静,如果有什么话,可以上前来说话,莫要擅自交流!”
等安静下来,道寅意外的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我有话说!”
“哦?耀升,你有何高见?”
大殿里就回荡着老唐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高见谈不上,但是何老作为当朝御医,如何不知道这望闻问切,乃是医者根本,唐某来了七日有余,却是病人的长什么样都没有见到,这是个什么道理?”
“就算让我等赴死,也要让我等死个明白才是!”
“对!”
“老唐说的不错,死也要死的明白!”
整个大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喧闹之声此起彼伏。
何御医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却也有苦难言,只能尽量的安抚众人的情绪。
对大殿里吵闹声,也不制止,等渐渐弱了下来,他才抬手道:“好了,听我一言。”
众人便将目光投过来,何御医的声音里也透出疲惫。
“耀升所言自然是对的,但为了贵人的安全,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诸位想必已知晓,月余前在周口发生的事情,为此贵人的身体不仅没有好,还加重了病情,现在只能用大药勉强维持,可这大药不宜多用。张家和何某也绝不能再让昨日之事重现,诸位也要明白我的苦衷。”
众人闻言泛起了难。
到了如今,大家都猜到了,每日的脉象杂乱,恐怕就是何御医的迷惑之举,为的就是干扰他们的判断,他则在其中取舍,采纳有用的方法,可这种办法,就如同隔靴搔痒,虽然有用,但是耗时太久,让所有人都有种急迫感。
这种急迫感,一来自软禁在张府,二来自贵人的病情。如果贵人的病情恶化,甚至身亡,他们恐怕就要被张家弄个不治之罪,随意处死。
道寅也是在这一刻,知道了卦象上的乱,到底是个什么乱法。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这时有人高声道:“诸位安静,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那人对何御医施了一礼过后,道:“何老,我们知道您的顾虑,可我们也不想几十岁的人,还被当作课堂学童,被老师提问关于病理的问题。如今作为医者的尊严已经没有了,只是我们家里都有一家老小,等着我们出去,所以为了我的命,也为了保全诸位性命,我有一个想法,还请何老仔细斟酌!”
何老看着下拜的老人,不由得悲从心来,叹也悲也的道:“说!”
老人闻言起身,道:“多谢。”
随后他看向众人,环顾一周过后,笑了笑道。
“诸位好友,同乡,咱们拖不起呀,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不然就只能带到棺材里了。”
心有余志,怎奈世道艰险,祸从天降,不外如是。
心有戚戚的众人,感同身受。
所以沉默的大殿内,陷入了沉默,却让一种悲凉的情绪肆意扩散。
“何御医,我的想法很简单,得把脉!必须把脉!”
“对!必须把脉!”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共鸣,却被老人抬手压下,用拐杖捣着地板道。
“听我把话说完,我知张家和何老的顾虑,但把脉乃是医道根本,不得不把。我也不是说让我们所有人都去给贵人看病,只希望从我们当中能选出几位代表,同何御医一起诊断可好?”
“这样,就算我等本事不济,被人杀了,也死个明白,死的瞑目啊!”
众人闻言,顿时不知作何感想。沉默悲戚居多,叫好之声自然也是不缺的。
“对,我支持严老!”
何御医闻言,也站起身道:“好,那就依你们所言!”
“那严老觉得几人合适?”
严老闻言微喜,上前几步,然后伸出一只手掌,比划着道:“五人,五人足以!”
何御医却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道:“三人,只能让三人把脉,这是张家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严老闻言一怔,随后看了看身后的众人,似问也似答也的道:“如果诸位没有异议,那我就代替诸位应下了......”
老唐当先向老人郑重示意的点点头。
再看看众人,都是一副背水一战的样子,严老将拐杖倒地,唾液飞溅。
“好,那就应了!”
何御医见此,看向众人,语气之中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还是释然,道:“那诸位今日就将出诊之人确定下来吧,明日把脉。”
众人应是,然后整个大殿就陷入激烈的争吵。
原本的秩序也被打乱,道寅本想上去和老唐打个招呼,可老唐那里就是中心,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无奈只能作罢。
静观其变吧。
这个人,挑选的激烈,却没有花多少时间,其实十里八乡,邻县同郡,相互结识之下,便大致知道了对方的医术如何,如此相较之下,就有了人选。
于是,两刻钟之后,何御医见众人安静了下来,便问道:“看来你们已有了人选。”
老唐,严老,还有另一位之前表现积极的老人,三人就站在了众人前面。
答案不言而喻。
何御医点点头,道:“那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把脉诊治。”
“是!”
话音一落,众人心中也似打了一场小胜仗,干劲十足,低声交谈着离去。
道寅也被下人从原来的方向离去,而老唐则被带着往另一方向走去。
见此,道寅也就只能作罢。
等回到客房,道寅却是陷入了两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