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璞感兴趣的是什么?自然是煞刀堂的何去何从。
薛保才忿恨地吼道:“罗思齐,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封住我煞刀堂,今个我们势要和丐帮血战到底!”
罗思齐听闻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应道:“丐帮并不远与煞刀堂结仇,是你们处处为难我们罢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时候我们又何必呢?”
“哼哼,天大的笑话!你丐帮就没有过错吗?是,是我们发动的纷争,无纷争不江湖,你以为我们个个都愿意?我们都是把脑袋挂在刀刃上过活的人,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这位小兄弟的好计谋,我也认了,谁叫我技不如人呢!”
云璞听罢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其实煞刀堂堂主并不惹人生厌,薛保才虽是一介莽夫,但是有气有节,实在可称得上是一条好汉。不过,从未遇到纷争云璞也不知如何是好,云璞虽不是丐帮的人,但是丐帮是他的家,为自家谋划有何错?
错在哪?
薛保才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今天大家都想来个了结,那么我薛保才就奉陪到底,废话少说,看鞭!”
一声令下,双方人马立刻缠斗在一起,分不清谁是你,谁是我。
这般血腥的场面,犹如那天血洗华容分舵再现。
阎罗再一次降临人世间!
云璞在他们开打之间就跑了出来,他实在对这样的厮杀看不下去,他们这为的到底是什么?是自己不懂,还是应是如此?
这华容分舵离长江边并不远,江水就在旁边怒吼翻滚。
而岸边早已立了一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望着江水发怔,好像没有注意身后来了人一样。
云璞知道是哥哥,堂堂丐帮帮主,双手沾满血腥的丐帮帮主,竟然也会躲起来,不愿意看到这般厮杀。
毕竟是兄弟连心,两人自是同一份心思。云延做得再强势,他也是为了丐帮而已,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手上沾满别人的鲜血。若不是丐帮岌岌可危,若不是为了计划,也许,云延宁愿死守着丐帮。
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呢?云延只好苦笑自己的无能。
仁慈者,必不能成大器。
所以一开始云延就已经计划,让煞刀堂毁灭在自己手中,当初有了云璞的通风报信,也就有了这次的围剿行动。原本云延是打算让罗思齐去捣乱,使得煞刀堂内讧再围剿歼灭。
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云璞去实行的,并且还要布下了这个天罗地网,若不是他,还真没有人能做的这么好,不愧是云天的儿子!
自己真是小看他了。云延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口口声声为了丐帮,其实这次只是为了煞刀堂的势力而已,是不是太过贪心了?所以这场杀戮是自己该背负的!
不该吗?
难道还要再去怪不祥?云延自嘲地笑了笑,怪他拯救了丐帮,怪他带给自己那么一个大包袱?
真是可笑!
说起不祥,不祥之人云璞也在想他的这个字,他看着眼前滚滚长江水,怒吼翻滚,就像那天云延失控的样子。
哥哥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字的,字不详罢了。没想到字还是哥哥给我取的,还真是取得好。
若是没有我不祥,那一切都将会不一样,就像这次的煞刀堂一样。
师父呀师父,您是不是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你才教我权谋。你说,江湖不需要一个的绝顶高手,只想我做一个真正的侠客。
您说的侠客,要以侠义为德,以忠义为心。您教我习武,教我诗书,教我这些权谋,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您说的行侠仗义吗?
那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是江湖?
云璞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倚在岸边的树干,嘴里叼着一根草,双手枕在脑后。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哥哥,没有说话。
不是不敢说,而是怕打破这种难得的景致。
长江边有两个白色剪影,一个远眺对岸,身姿挺拔。一个笑看怒江,怡然逍遥。
宁静到只剩下飒飒的风声和洪腾的涛声,宁静到只听见那边传来的喊杀声。
与这边宁静得过分相比,华容分舵已成了修罗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刃芒凄寒如冰,怒吼起落飞扬。浅薄的语言已经无法描绘那种凄惨的景象。
这人劈下一刀,那人刺出一剑,拿刀的砍中了拿剑的,接着拿刀的又被另一个拿剑刺了个对穿。如此的反反复复,看得人都麻木了。
地上的尸体堆满个个角落,就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鲜血就像泼墨般泼向所有人身上,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煞刀堂堂主,薛保才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眼前,他的心凉了。
他大吼一声:“停手!”
这一声,喊得早厮杀麻木的双方人马一个激灵,从那种不受控制的状况冷静下来。
薛保才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说不清的落寞,笑完了又露出莫名的凄楚。
“我,薛保才,也有无人企及的英勇,曾经出生入死为了这个煞刀堂。可是天并不会可怜我。因为我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谧了,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
“我把这个计划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太小看你们丐帮了。我一直以为我的计划是多么的天衣无缝。但是我却只走了一步,就步步踩在了别人做好的陷阱里。我不会说什么天助你丐帮,不助我煞刀。这话实在是太懦弱了!
江湖纷争,一直都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有的只是人的心,心有多大,武林就有多大。我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了,若是我不去争我要的东西,那我还留在这个武林干什么?
混江湖,我薛保才混了三十多年,有这么多兄弟,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失败了,我不会有一丝悔恨,我会死的很坦然。
但弟兄们,再听我一言,散了吧!所谓侠义道义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还不如一碗饭重要。没必要与那些大侠争那口气。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进容易,退也容易。
我的心,进退自如!”
话音刚落,举起双鞭敲向自己的百汇穴。薛保才一生不算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但是却是个豪气冲天的坦荡之人。
当所有的传说成为泛黄的书页时,谁还记得这个进退自如死得坦然的薛保才呢?
罗思齐看着倒地的薛保才,不知为何,他就想起了刘邦和项羽。一行老泪差点就溢满出来,他哀叹一声,对着薛保才的尸体抱拳深深鞠了躬。
这个对手值得敬重。
残阳如血,只有旁边酒楼竖起的酒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就像是为他奏起了挽歌。
凝重的气息传到了江边,听不见喊杀声,云延知道意味着什么。云延只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却没有后悔,为了丐帮,他可以付出一切。
这种悲哀与薛保才同出一辙。
云延冷嘲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云璞。云璞在云延看向他的同时,也抬眼望向哥哥。
这次眼神的触碰,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没有看到仇恨或是纠葛,甚至没有内容。
只有迷茫。
突然,一个悠扬顿挫的声音从上游沿岸传来。云家两兄弟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位耄耋老者缓缓走来。
这位老者边走还边大声念起了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念完以后,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老了,真糊涂。竟然在长江边念起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哈哈哈……若是被古人听见,那可要笑掉大牙咯!”
这个时候,老者也发现了云璞和云延,他们俩兄弟一动不动站在那。老者边走近他们,边笑呵呵地说道:“哈哈……被你们听到了。你们不会笑我老人家的吧!”
云璞连连摆手:“当然不会!”云延也报以微笑。
老者继续笑呵呵说道:“就算笑我老人家又何妨,人嘛,就是要洒脱点。谁说就 不能在长江边念将进酒的?哈哈……”
老者的脚步是没有停的,边说他还边走,不一会儿,只听见他哈哈的笑声一路传远。
云璞目送老者走远,回过头来看云延,却发现云延竟然对着他笑了起来。
然后云延也转身离开江边了。
刚刚是哥哥在笑?还是眼花了?云璞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
一个人看着这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大海的滚滚长江水。
是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也许这就是江湖,其实没有那么多苦恼,孰对孰错,心里坦然就好了。我云璞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父亲心心念念的丐帮。
那么我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