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颗荔枝大小的冰球轻轻滑落到杯底，随即有威士忌倾倒覆盖住。
品酒之人很熟练得摒弃了金属杆，选择用手端起来缓缓摇匀。
直到他心满意足畅饮之后，才抬起头看着从螺旋城外围那边赶过来的老崔。
“想清楚这几件事的前后关联了吗？”
老崔沧桑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事实上他虽然是家主的左膀右臂，但称不上是个谋士的角色。
背靠书桌卧椅的佛朗西斯再浅酌了一口，右手摇动杯子的速度快了些，因为冰球是卢登家地下酒窖特制而成的，完全不必担心它过早融化掉。
“家主...”
老崔欲言又止，今天发生的事情明明很简单明了，但是他跟随弗朗西斯这么多年了，敏锐的直觉在反复敲打他不要轻易下结论。
这也是他不顾卢登家族禁令，半夜赶来见弗朗西斯一面的原因。
“这款879年的波本，是我当时调配的。由于工艺复杂，只能在明面上借助卢登酒厂生产线研发。”
弗朗西斯盯着看那枚曾经自己视为佳作的波本酒瓶盖，深邃的眼睛缓缓闭合，陷入了沉思。
“那名少年有说过是从哪里获得的吗？”
“查过了，他虽然是东方人，但也是第五层的原住民，酒瓶盖是帝国境外委托人转交的，他在回城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午夜牝马，并没有跟其他组织或者个人接触。”
“东方人...佣兵...”
啧啧，东方人没几个善类。
老崔汗颜，在他眼里一向沉着冷静的家主似乎很介意那个叫林尘的东方人身份。
“知道了，你这次做的很好。”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老崔所在的午夜牝马，是他布局在第五层的几个重要情报来源地。虽然平日里老崔经常若有其事地给他传递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但是这次带来的消息却额外有用。
“老崔你还记得我说过吗？”这位年轻的卢登家族主事人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连同冰球融化后浮现的碎薄荷渣都嚼咽了下去。
“如果再对手比我们的实力高上一大截，我们也看不透他的城府的时候。那就不必去再跟着他的思路去陷进去。”
他指了指被从大老远带过来的酒瓶盖说道，“这个委托人想跟我传递消息就是，他一时半会也没法跟我们直面沟通。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请一个毛头小子佣兵来通风报信。”
“他在让我猜他的意图，让我自己先慌了阵脚，抖一抖出来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您说的都对。”
老崔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虽然他比弗朗西斯大上不少的岁数，但每次弗朗西斯都会跟自己畅谈许久，无论大事小事。
“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会继续跟下去。”
老崔退到门口向弗朗西斯示意。虽然整个卢登家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贵族荣耀，但自己的家主弗朗西斯仍然是这个鱼龙混杂的螺旋城第五层暗流涌动中的搅局者。
弗朗西斯在老崔离开后，再次端详起来了那枚象征着往日卢登家族最高制酒工艺的879款波本酒瓶盖。
那一年他还是卢登家的少主，这款酒是他的处子作。
掌握着整个绯红帝国最先进生产线以及研发团队的卢登酒厂上层，对这位年轻主理人不愿公布的配方表示质疑，不仅在内部产生了激烈的讨论，一向风云涌动的螺旋城各大商会领袖们也在等待着最终拍板的结果。
令外界失望的是，卢登家族的酒厂没能赶在新纪元到来之前，便由圣堂所属的秘源教会裁定为疑似违规生产密集型杀伤炼金物，彻底被抹除在了螺旋城的核心地带。
说到底这是项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从圣堂递出裁定案之前，恰逢帝国的《反敌对国渗透法》颁布，一时间舆论哗然，无论是这座大都会的权贵还是平民百姓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势头带动起来，夹杂着狂热与盲目，在老家主表示不上诉之后，偌大的卢登家族产业顷刻间被肢解蚕食，连同仓促间只秘密生产了不到十几箱的879款混合香型波本都早早搬出仓库进行集中销毁。
时间带走的不仅是卢登家的荣耀，更是弗朗西斯想要力图改变家族困境的满腔热血。
弗朗西斯将酒瓶盖握紧在手心，随即它被压成一团铁疙瘩。
处于保密，年少轻狂的他只选择了公布全程的酿造流程当作展示成果，至于这款酒的秘方，全大陆自始至终只有自己跟老爷子知道。
他目前猜不透的便是，究竟是谁想要提起这件尘封的往事。
弗朗西斯将当年参加新酒表决会议的全员名单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他们中间有的因为卢登家族渐离螺旋城核心地带后，闷闷不得志选择了脱离家族产业；有的因为在圣堂裁定案调查过程中背刺家族，成功傍上新的靠山仍然在帝都风生水起；还有那么一小撮人从他的父亲主理时期便同家族的起起落落同进度，最终跟随家族流落到了区区螺旋城第五层地带，却依然任劳任怨。
这些名单不算太长，二十人不到。
除了几位近几年不在人世的老人之外，其他人的姓名与样貌画像反复在他思路上跳动，却迟迟没定格住。
没有哪位在二十年的岁月中，身在异国他乡。
处于佣兵不成文的规定，佣兵本人可以拒绝透露委托人的国别以及身份外貌描述。实际上出于安全与隐秘保障，c级以上的委托任务，作为委托人的一方便往往不会暴露自己的信息给佣兵了。
但弗朗西斯此时此刻仍然想亲自问那位年轻的佣兵几个问题，希望能从他的答复中挖掘一些或许用得上的蛛丝马迹。
楼下传来侍从的声音，
“家主，街口大门传来消息，有泛国骑士会的大人拜访，是否相见？”
最近他虽然深入简出，白木槿街区周边依然是充斥着保守与陈旧的味道。就算是老崔深夜到访，也是饶了老远走小门进来。
这帮高高在上的骑士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正经人家，谁没事半夜开大门啊！
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