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城梁乙逋就有点糊涂,看着沈括身边的高雨,这位能让西夏皇太后封官,又能暴打大宋官员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不明白,城上城下的官兵也不明白,刚才的场面一个个看的面面相觑。但沈括明白,高雨就是王旁,王旁就是镇南王,既然没死他这么回来就不会默默无闻的回来。徐禧的话惹了高雨,当然在徐禧没说这话之前,出兵永乐城的事也着实惹了众人,所以徐禧挨打沈括干脆不理会。沈括都不理会了,李舜举自然更不多言。
这种气氛实在有点异样,沈括将梁乙逋请入府衙,大堂上沈括正坐,徐禧和李舜举各坐一边。徐禧垂头丧气的半偏坐着身子,似乎询问梁乙逋的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高雨坐在李舜举的旁边,每次徐禧抬头都会看到迎面让他触目惊心的这个人,徐禧有些头大。
梁乙逋站在堂下,沈括打量着他,这少年生的到是五官端正,端正中带着几分倔强,倔强中又有几分王者的风姿。“梁王爷,你说你是镇南王之子,可有凭证?”
“有玉石一枚,据说是我娘亲的遗物。”梁乙逋说着取出玉石,由侍卫走上前拿着递给了沈括。
沈括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随即向高雨问道:“高公子,你来看看!”
高雨接过玉石,和当年自己与月下所有玉佩一模一样,而且玉石的一面雕刻一个“诣”字。他用手摸着这个字,心里不禁想起当年很多往事,狄青赠“武”字给自己,后来月下那块玉石挡住了梁乙埋一剑,想不到现如今梁乙埋的儿子拿着玉石来认祖,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想到这些,高雨轻轻“哼哼”摇头笑了笑。
“高公子,这石头?”沈括关切的问道。
“假的!”
梁乙逋一惊,高雨怎么知道这石头是假的?
高雨举着玉石在灯下,玉石晶莹剔透:“字是新雕,纹是新刻,怎么可能是真的?”这些辨别方法简直对高雨来说就是雕虫小技。
徐禧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手捂着半边脸,一手指着梁乙逋说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你是假的!沈经略,还不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
高雨向前半步拦在梁乙逋面前,一伸胳膊说道:“慢着!”
他这一上步,吓得徐禧忙又退回到自己座位:“你,你又要干什么?!”
“玉是假的,说明不了人的问题。既然梁王爷是投宋,那何必在意他是谁的儿子?况且据我所知,梁王爷本来也不是梁乙埋之子。这件事,我说的对吗?”高雨说着回头看着梁乙逋。
“公子所言不虚,冒充王旁之子是太后的主意,但我的确不是梁乙埋之子。而且我来投宋是真心实意而来,绝无虚言!”
沈括一拍桌子笑道:“好!够坦白!”随后吩咐道:“来人,后堂设宴,我要与梁王爷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攻破西夏的大计!”
高雨一拉梁乙逋,跟着沈括朝后堂走去。
徐禧站起身来刚走两步,沈括回头说道:“哦,徐给事有伤在身,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就不要来了。”
李舜举心里偷笑,今天徐禧的脸可是丢大了:“沈经略,我看我也先告辞!”
“那倒不必,公辅(李舜举字公辅)陪我一同向王爷讨教就是了!”沈括说的越是大方,徐禧心里就越发的恨沈括等人。
梁乙逋没想到沈括对自己这么客气,三言两语就设宴款待,这有点出乎梁乙逋的意料。好在有高雨在旁边,否则他心里还真是没底。
沈括则是看着年近二十的梁乙逋和二十四五的高雨坐在一起,一个劲的想着要真是父子,爹比儿子大不了几岁,那可真是逆天了。看沈括发呆,李舜举咳嗽了两声,沈括忙回过神来:“宋军此次出征能有梁王爷来相助,实属我宋军之幸,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西夏归为王爷,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并非王旁之子了,怎么仍会来倒戈归顺我宋军呢?难道就不顾念国相的养育之恩吗?”
梁乙逋不加掩饰的略带愧色:“国相对我恩重如山,养育之恩怎么敢忘呢?本来我还纠结自己是王旁之子,那岂不是被仇人所养,好在让我冒充王旁之子的是太后的奸计,太后视我如眼中钉,如今西夏皇上已经被太后幽禁起来。我这次来即是为了,也是为了皇上,希望能借助宋军之力,将皇权从太后手中夺回。”
沈括听了点点头说道:“你西夏君王李秉常也是一个十分喜好汉族儒家文化的君主。据说他向汉人请教和学习宋朝礼仪制度,大安六年(1080)正月,正式下令复行汉礼”,废除“蕃仪”。若是真能像当初你家君王承诺,黄河以南之地划归宋朝,那今日之仗可就不用打了。”
梁乙逋低头不语,将西夏土地划归给了大宋,那他也不愿意。只不过既然自己这次来诈降是为了击退宋军,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最后能够达到目的就对了。
高雨非常明白梁乙逋的想法,他忽然大笑道:“我看现在这仗也不用打,永乐城本来就是鸡肋,你们两边争来争取无非是耗费兵力,这场仗下来对宋朝和西夏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不如,西夏撤军,大宋呢也撤军,永乐城这地方交给我来替你们看着。你们两家就此和睦共处,那岂不是快哉!”
梁乙逋惊讶的看着高雨,这高兄是不是疯了?沈括眯了眯眼睛,他知道高雨不是开玩笑,只有李舜举拍拍高雨的手臂:“你说什么呢?!大宋怎么能轻易撤兵,这仗还没打。现在梁王爷既然在了,就让梁王爷说说如何能帮我们破了西夏兵?!”
“呵呵,要是听我的,别谈什么谁破谁的兵,梁王爷不会帮宋军打西夏的。”
“高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就连梁乙逋也坐不住了,这个高雨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高雨站起身来,拍了拍梁乙逋的肩膀:“你要是听我的,就保存好实力,西夏宋军一仗你来坐山观虎斗,等到西夏军快撑不住的时候,你再出来,一举收编的队伍,杀回兴庆府,到时候西夏就是你的了!这件事好处大大的,第一,不会与宋军为敌。第二,你如果接替了梁落瑶,那西夏与辽国陈谷子烂芝麻的老账可以作废,你西夏可以踏踏实实的重新开始。”
他接着又走到沈括身边:“西夏军肯定要败,宋军也会败,这个永乐城本来就建错了地方,选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纯属了是徐禧为了献媚。沈经略,李刺史想必这个事实你们比我都清楚。这仗如果宋军败了,恐怕宋朝再也无力征西了。”
李舜举说道:“照公子这么说,那我们都兵败,这一仗谁赢?”
高雨在次走到梁乙逋身后,他一拍梁乙逋:“他算一个,你们如果留着他,他什么都不是。如果你们放了他,让他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么将来他就是西夏的皇帝,并且可以做到一定时间之内与宋无争。”
他的话完,梁乙逋,李秉常都哈哈大笑起来,李秉常拍着桌子笑着问沈括:“沈兄,这位公子你从哪里找来的。竟然说的有模有样跟说书讲故事一般?!”
沈括却没有笑,从他对王旁的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这么说的,他看着现在化名高雨的王旁。
高雨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天我给几位讲一个故事,刚刚梁王爷不也说了,梁太后如何告诉他要假冒王旁之子?现在我说点梁太后没说过的。”
桌上静了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认真的听着。
“十五年李谅祚亲自带兵攻打宋朝,西夏入侵一直打到三川口,王旁在那里迎击。表面上王旁与李谅祚是两国的对敌,但之前几次王旁出访西夏,二人已有兄弟之情。当晚李谅祚写信给王旁,亲笔书信告诉王旁,曾经他想帮他照顾孩子,但孩子夭折了。王旁十分震惊,他的义子童贯恼恨之下去偷营。此去十分凶险,王旁得知立刻奔向西夏军大营。李谅祚念在昔日旧情,邀王旁进营。王旁只身而入……”他说着看了一眼梁乙逋。
“梁王爷今天也是只身进宋军永乐城,不过情形可与当日大不同。当日西夏宦官房当,勾结副将赏巴奉太后的命刺杀李谅祚并且嫁祸漫咩漫常父子。梁乙逋,恐怕你不知道李谅祚并非死于宋军之手吧?!”
梁乙逋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的手微微抖着,想不到这里面的事情竟然这么曲折。
“王旁和满咩漫常父子保着李谅祚冲出西夏军营,李谅祚临终之时对王旁说,他也不想征战,他想好好治国做一朝明君。”高雨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来,西夏大败这次向辽朝借款赔偿宋朝,同时辽朝出面并且派萧英大使出面周旋此事。”
“后来的事我知道,可是这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想到李谅祚的死因,梁乙逋心里难过,但他仍故作镇定的说道。
“当然有关系,李谅祚是谁?西夏的毅宗皇上,而你就是他的儿子,只不过梁落瑶担心皇位旁落,才害了你生母,并将你送给梁乙埋抚养。”
“高兄,你,你胡说!”
“这可不是我说了,这是漫常说的!”
房间里的人都震惊了,沈括虽然也想利用梁乙逋不是梁乙埋亲生子这件事,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玄机。
正当众人震惊之时,门外有人说道:“别拉着我,我要见沈经略。我要见义父之子!”
高雨一愣,这小子怎么这会来了,别人他不清楚但童贯他可了解,要是童贯知道梁乙逋是冒充的,在凭着酒劲,非得打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