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逢朝会,朝廷之上依然是拖沓的朝议,王旁听着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奏折,心里盘算着金莲会的事。忽然一个声音传到王旁的耳朵里,这声音似乎是喘吸声,而且是极重的喘吸声,怎么会在大殿之上有这样的声音。王旁抬起头四下寻找,猛然看见宋英宗赵曙面色苍白,这种苍白已经不是他平时就本来苍白的颜色,就连他的嘴唇都发白。
王旁立刻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有的侧耳听着朝堂上的上奏,有的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难道这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如果因为自己距离皇上近,那么在他前面的韩琦和曾公亮两位宰相,以及皇上身边的太子赵顼岂不是更近?再看曾公亮和韩琦,都认真听着奏折。王旁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再看赵顼,赵顼正看着自己,两人对视赵顼看到王旁皱着眉头,显出一脸的茫然。
忽然,宋英宗赵曙的头一歪,整个人就倒了下去,王旁情不自禁“啊”了一声。他这一声打断了上奏的人,众人也都朝他的目光看过去。皇上身边的太子赵顼急忙扑到英宗身边,扶着宋英宗的身体已经顾不得朝堂上的礼仪,大声叫着“父皇!”。即便这样赵曙也丝毫没有反映,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一团。“快叫太医!”太子朝着皇上身后的太监吼道。几名官员想要近前,殿中的侍卫走到近前将众人拦住,随后便有人推着皇上御驾龙轮椅朝殿后而去。
朝堂之上的官员谁也不肯离去,大家一边等着消息,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一名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说道:“皇后懿旨,宣宰相韩琦,曾公亮觐见。”两个人急忙出列,刚跟着太监走了没几步,韩琦转身对朝堂上的大臣们说道:“各位,先回去各自府衙静候消息。”
宰相说话了谁能不听的,看刚才的情况每个人心里都像揣着鼓一样。皇后宣宰相,那事情可就并非小事了,更何况英宗刚才的情况,让每个人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对于王旁来说,这种感觉不仅仅是预感,否则他就不会这么着急的让赵顼赶快从大理回京城。但即便是他知道英宗在位年限,以及英宗猝死朝廷,也仍让感觉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跟着出宫的官员的人流,蔡襄和欧阳修来到王旁身边,欧阳修低声问道:“镇南王,你见多识广,你看皇上出的这是什么状况?”王旁摇摇头,虽然他知道,这就是历史,人的寿命也是无法改变的事,但他更知道没有谁敢来断皇上的生死。他闷闷不乐的回到王府,就连下人告知苏夫人回来了,王旁都是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让陆慎言马上去准备一身皇上驾崩时候入朝的官服。
“王爷,您疯了?!”陆慎言瞪大眼睛看着王旁。
“快去准备就是了!”王旁说的十分严肃,陆慎言不敢多问,慌忙按照王旁的吩咐去做。
黄昏的时候,忽然皇城的宣德楼上鼓乐齐鸣,这可不是上朝的鼓乐,更不是大典之礼乐,而是皇上驾崩的哀乐。接着,皇城里面出来一队列兵,在城外贴出公告。整个京城的人,顿时都震惊了。这消息太突然了,一时间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阵哀伤压抑的气氛。消息传的也很快,立刻传遍了大街小巷,当人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买卖店铺都慌忙撤下幡旗,酒楼饭庄也打发着客人。刚刚还燕舞欢歌的声乐之所,立刻就静了下来。
王府的大总管陆慎言,一面命令家丁将府上所有的灯笼蜡烛都换成白色,一面朝王旁的书房跑去报信。一推门见王旁正背着手站在书房之中,背对着自己看着墙上的字。“王爷,大事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让陆慎言意想不到的是,王旁慢慢转过身,轻轻的“嗯!”了一声。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此时陆慎言不仅仅是折服,而是对这位王爷无比敬畏,忙恭敬的说道:“准,准备好了。”
“唉!拿来吧,一会要进宫了。”
王旁就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一样,陆慎言不敢怠慢,急忙将准备好的王旁入宫的丧服取来。王旁又召集府上众人临时开会,嘱咐大家按原计划去做自己安排好的事,自己这一进宫怕是要有几天才能出来。等他都嘱咐完了黄门官也来了通知,让王旁即刻进入皇宫。皇上驾崩了,三品以上官员进皇城,礼部主持皇上的大葬仪式,先是宣读皇上的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宣读遗诏的同时,宣布太子赵顼登基继位。三日后宋英宗下葬,全国哀悼。紧接着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这段时间,所有的事就像定格了一样,人们想的只有一件事,新皇继位改年号熙宁。
新皇登基大典,百官朝贺。赵顼面无表情的坐在御座之上,初登皇位的喜悦丝毫代替不了他失去父亲的哀痛。看着满朝文武,赵顼的心情十分纠结,这些人能够和自己一心治理大宋吗?父亲曾经一度想做的变革,自己能在自己在位期间实现吗?他的目光扫到了王旁的脸上,此时王旁也正看着自己。
终于,新旧两朝皇位交替完成了,王旁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轻松。从赵顼的目光中,王旁似乎看到一种无助时的期盼,或者只有真正坐在那里的人,才知道坐在那里意味着什么以及肩头无比沉重的压力。
登基大殿结束后,依旧是议事的垂拱殿中,此时殿中正坐的不是仁宗,也不是英宗,而是刚刚才二十出头的宋神宗赵顼。他仍在在用棋盘的目光,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王旁:“王兄,你真的愿意回邕州吗?”
“圣上,邕州的事刚刚有个不错的开始,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回邕州我是必然要回的。”王旁十分肯定的说道。
赵顼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如果不是在垂拱殿,如果不是两个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距离,王旁定会走到赵顼面前,像兄长一样拍拍他的肩头给他些鼓励。只是,现在不同了,对面做的是一国之君,王旁垂首说道:“圣上不必忧虑,两位宰相以及朝中大臣定会尽心竭力辅佐于您。”
“你们退下吧!”赵顼看了殿中侍奉的宫女太监。等到人都走了,赵顼才开口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这些老臣父亲在位的时候就向他们征询过,没有人能说出有用的话来。也就是王兄你,敢说敢做!”
王旁知道这个时机已经成熟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圣上,邕州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如果把这些措施在全国去推行,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好了,可是谁来做这事呢?”
“我倒是觉得圣上应该找一个德高望重才学兼备的人来做这个事。”
“听王兄这意思,是不是有合适的人推举?”赵顼似乎看到一线希望。
“举贤不避亲,我觉得家父可胜任!”
“好!官家马上降旨召见王翰林,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顼眨了眨眼,一副哀求的神情:“王兄,你能不能在京城多留几日,虽然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可是那些老学究讲的要做这做那,我听得头都大了,什么都没心情。”
他这副表情,让王旁还真不忍心就这么回邕州,于是笑了笑:“他们说的多是礼仪上接下来要做的事。你肯定要做的啊!多留京城几日也没什么。况且,我还有件事没办完。”
赵顼的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容,虽然笑的有点苦:“这就好,王兄你还有什么事没办好吗?”
一连几日也都不是提起那件事的时候,今天见赵顼提起,王旁说道:“按照朝廷仪式,圣上登基之后除了册封太后,太妃,皇后以及贵妃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我倒想起一个人,但不知道圣上是否有意恩赦?”
赵顼也并非笨人,听王旁这么一说低头想了想:“若不是父皇驾崩,恐怕早些日子王兄找我就是因为此事吧?”见王旁默然不语,知道被自己说中。赵顼接着说道:“这不是我想赦就能赦的,这关系到祖训,所以我才推给王兄,想必王兄定能想出周全之策。”
“有!不过我想请您召见秦少傅,我有事要当着圣上的面跟他问个清楚。”
赵顼无奈的摇摇头,王旁要是跟谁过不去,算是没完没了了,于是下令召见秦敏学。秦敏学这几日也正为了林秀秀的事奔走,可让他奇怪的,一说到这事吏部的官员直摇头。得知皇上召见,秦敏学匆匆来到皇宫,杨戬见他来了迎了上来:“秦少傅,你可来了啊!”
秦敏学边走边问道:“不知道何事,圣上这么着急召见我!”
杨戬用手指指垂拱殿紧闭的殿门:“镇南王在里面,跟圣上谈了几个时辰了。秦少傅,你小心点哈!”他貌似十分关心,心里却巴不得秦敏学和王旁掐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