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深夜,江城却依旧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就好像这座城市永远不会睡去,IF资本大楼庄严矗立在江城的市中心,灯光像是在衬托着这个平安夜。
宿雨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她掉下IF资本大楼的那一瞬间,她到今天满打满算活了二十七年,头一次知道坠楼是什么感觉,没有疼痛,也来不及绝望伤心,能感受到的只有“啪!”的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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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药水味充斥着宿雨的鼻腔,让她好一阵子没有喘过气来。
“咳咳咳——!”她终于忍不住,使劲咳嗽起来,想让刚刚吸入身体里的药水味能消散的快些,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当她缓过劲来才意识到,她没死?
不对啊?IF资本的大楼有六十多层,别说没摔死了,摔成瘫痪也是不可能的,那么高掉下去,纵然宿雨有金刚不坏之身也会摔得稀碎。
她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都能动,也没有哪儿疼,这更让宿雨摸不着头脑了,她想睁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却怎么样也睁不开。
宿雨硬生生和自己在病床上博弈了五分钟,挣扎中,她的眼泪将眼睛打湿,这才得以睁开。
宿雨终于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除了她睡得那张,还空着两张床位,难怪这么安静呢?偌大的病房就她一个人。
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让她不知道这天是快亮了还是快黑了。
宿雨费力地坐起身,摘下了脸上罩着的呼吸机,拔掉了连在胸口的心电检测仪,刚想下床,便听见检测仪“滴滴滴”地叫了起来。
那声音不算大,但依然很突兀,跟安静的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宿雨被吓了一大跳,不到半分钟,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进来,医生看上去四十多了,正一脸倦容,全然一副被吵醒的模样。
“我刚听到你这间病房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呢?”医生语气很温和,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丝疲惫:“你已经昏迷一年了。”
一年?可是宿雨觉得,她坠楼只是昨天的事而已啊?
宿雨心中满是疑惑,本来有好多问题,可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生叫来了护士,两人为宿雨一顿检查,宿雨就这样静静坐着,脑袋里一团乱麻。
良久,宿雨才开口,轻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那医生和护士都有一些惊讶,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医生皱起眉头,转头对护士说道:“等神经内科上班了带她去检查一下吧。”
宿雨听后刚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失忆,但仔细想想,是该去检查一下脑子了。
还没等到医生开口,宿雨便看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大约五公分的疤,看上去很深,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长好是一块新肉了。
“你割腕,失血过多又因为没有及时就医,送来的时候大脑皮层功能受损严重,已经无力回天了。”医生平静地陈述着事情原委,也许是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让他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原本我们想上仪器,虽然成功率不高,但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不过被你的母亲回绝了,二十万,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价,又报不了医保。”
宿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我妈?”
医生点了点头。
绝对不可能,先说她妈是绝对不会任由她昏迷不醒,再说,二十万,她家里怎么可能会拿不出来?还有,她根本就不是割腕自杀,她分明是被人推下了楼!
一系列的疑惑充满了宿雨的内心,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坐在病床上。
医生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嘱咐一旁的护士好好看着她。
护士是一位大概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上尽是稚嫩,她蹲到宿雨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现在不是醒了吗?未来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呢!”说着,她侧身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部手机,递给了宿雨:“苏小姐,这是你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给关心你的人打个电话报平安吧,既然已经醒了,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宿雨并没有察觉护士叫的是苏小姐而不是宿小姐,毕竟两个字除了声调不一样也没有其他的差别。
她接过手机,看了看,这不是她的手机啊?接着宿雨看到了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印着她的脸。
不,这不是她的脸,屏幕里的人就是一个陌生人!这不是她!
宿雨吓了一跳,将手机扔了出去,她身子有些发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护士也不恼,起身捡起了手机又递给她:“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快八点了,等到九点的时候,我带你去神内科做个检查。”说完,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补上了一句:“你的住院费和检查费都是可以医保报销的,你别有太大压力。”
宿雨压根没在听,她皱着眉头,端详着手机屏幕里面那张陌生的脸,陷入沉思。
她感觉她应该在做梦,怎么会有人那么高摔下去还没死的?她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跟她毫无瓜葛的人的身体里?
她伸出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是疼的,怎么会呢?这不是梦吗?
沉默了好久,她把手机插上充电器,下了床,穿上棉拖往厕所走去。
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把宿雨的脸烘得通红,就算他现在只穿着单薄的一件病号服也全然不觉得冷。
她走进厕所,站到了镜子面前,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和那名护士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除了脸上毫无血色以外,没有别的毛病,皮肤很好,干干净净,像是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宿雨能从这张脸上看出,这个身体的主人,并不是很开心,她就像是从来没有笑过一样。
宿雨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上辈子算是过的很憋屈了,但她依然能够每天开开心心的上班,高高兴兴地逛街,就好像不会有什么事情能伤害到她一样。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刺骨的寒意划过脸颊,宿雨终于不再那么浑噩。
门外手机消息接踵而至,“叮咚叮咚”的消息就像铁棍似的一下一下敲打着宿雨的头,没完没了。
她快步走向床边,拿起手机,想让那让人心焦的铃声停下。
“啪”,静音键按下,世界顿时安静。
手机依然在“嗡嗡嗡”震动着,宿雨点进微信,几百条消息,只来自于两个人。
一个叫做米艾,聊天记录只有每天早、午、晚安的问候,没有多余的东西。
另一个叫做苏原,看聊天记录,应该是她的弟弟,苏原的聊天记录里,大都是说很想她,想快点见到她,可是妈妈不让的话。
宿雨不禁为这身体的主人感到可悲,二十多岁了,昏迷了一年多,可关心自己的只有寥寥两人,连自己的妈都不愿意救她,难怪会想着自杀啊?
宿雨翻看着手机相册,大致都是为毕业论文搜集的素材,又看了看备忘录,找到了她生前所写的日记。
从日记里宿雨得知,这个身体的主人叫做苏小雨,在一所二本念的新闻学,研究生没考过,毕业之后便去了一间杂志社做运营,可实习期刚过却被辞退了,与此同时她又跟交往了四年多的男友分手了,那人叫做季天明,紧接着,一件一件的烦心事纷纷找上了苏小雨,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选择在平安夜割腕自杀。
日记的最后,刚好就是平安夜,上面写着: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解脱了?那我就在平安夜死去吧,我想让我的父母,一辈子都不要平安!
宿雨不知道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导致苏小雨在死前都还要再诅咒一次自己的父母?
正在宿雨看着手机沉思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是那名护士。
护士把宿雨带到了神经内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做完了检查,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
不止是医生惊讶,连宿雨都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自己完全不正常,如果正常,她现在应该在墓地里躺着。
“再留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需要我们帮你通知父母吗?”医生问道。
宿雨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一点也不愿意见到苏小雨的父母,可是,她连苏小雨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啊?
犹豫着,宿雨想起了米艾,看聊天记录,米艾应该是和苏小雨关系很好的朋友,日记里也经常写到米艾是怎样怎样帮助她的。
宿雨拨通了米艾的电话,不到一秒,电话那边被迅速接了起来。
“小雨!小雨是你吗?你醒啦?!”电话那头米艾激动无比的声音响起。
宿雨走到窗前,想要开窗透透气,却被寒风吹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