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四象,左右兵文,棋盘卷轴,金银药材……这里只不过神龙葬的入口,一座不知名的宫殿,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坟葬,因为从这里,众人丝毫嗅不到那条神龙残魂的半丝气息。
拥有了十余万年传说的神龙葬又岂是眼前所见的这般简单?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宫殿后方那道唯一敞开的石门处,那里一片漆黑,是宫殿顶心的十二颗环状玉石光芒所不能及的死角。
丝丝凉气不断从黑漆漆的石门阵阵传出,但众人却分明感受不到风的味道。恍恍惚惚间,众人似乎觉得那石门就像是一个洪荒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隐隐有几分瘆人的阴森。
石门只不过三四丈高,门檐却已腐烂掉了大半,四周作框的檐壁千疮百孔,令人惨不忍睹,两边门壁竟骇然积满了血红色的石粉,在玉石荧光的难以笼罩的阴影下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几个淬骨三阶的修士,均心中了然,在这座残颓破败阴气逼人的石门后定然潜藏着无人难料的重大危机,可偏偏他们却也十分清楚,那里却也同样藏有一颗传说中能给修仙者带来莫大造化的五品龙元。
五品龙元,那是神龙凝丹后结成的金丹,裨益堪比六品丹药的功效。丹药九品,三品一元,六品丹药属于***的范畴,可远非是那些只具备筑本培元作用的小三元丹药所能比拟的。修士修的是本元之力,而丹药正是将天材地宝所蕴含的无数本元之力浓缩成小小的一团,一旦修士服下积聚了澎湃汹涌的本元之力的丹药后,奇经八脉经骤然爆发的丹药冲击,少则修为大进,多则直接晋阶,效果甚至堪比枯坐修行几十年。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甘愿冒生命危险去寻宝?那是因为宝藏本身就蕴含着比人的生命价值更贵重的东西。
普通的淬骨修士一生最多活不过二百年,然而一旦经上品丹药的洗骨伐髓,这个修士或者修行突然上升一个大台阶,甚至于突破了筑基的修为,他的生命就能延长一倍,哪怕是活到五百岁都有可能。
所以,面对上品丹药中的极品——五品龙元,即便明知前方是生死险阻的大凶之地,也没有人肯轻易退缩。
“生门富贵长青,死门阎罗索命。一入生门万世荣,一入死门转头空。生者光明庇佑,死者炼狱囚禁;生能永享繁华,死却幽魂无定。只知生前恋浮尘,那知死后贪梦境;人活百年转头空,死生轮回皆命运;不如生时多享乐,死将阴魂化虚空。生即是生,死即是死;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生还是生,死还是死;生就是死,死亦是生……”
不知何时,石门内突然传出一“人”不含任何感情的禅唱,声音忽而沙哑、忽而清明;忽而淡远、忽而飘近;忽而沧桑、忽而幽宁;忽而老迈,忽而遒劲。如果你听得模糊,就好像感觉到禅唱者是一个上下左右不断飘飞的幽魂,飘忽不定;如果你仔细去听,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仿若这位禅唱者是一位勘破生死红尘、精神浮游太空的道法高人。
尽管没有见到禅唱者本人,但众人均深切地体会到,这个神秘的人物的强大。无论是活人亦或是鬼魂,只怕他都是远远超出自己门派祖师们的存在。
他们再也想不到,在这个埋藏了十几万年的神龙葬下除了潜伏着那条敢与天斗法的神龙残魂,居然还隐藏着如此一个修为滔天的可怕存在。所有人均感觉到一阵来自灵魂的威压,有几个修行低的甚至腿脚酥软,差点儿忍不住跪了下去。
“世界本混沌,盘古辟天成。人魔妖兽鬼,世间聚五行。道法归一时,涅槃皆飞升。修行路漫漫,不如化魔魂。生死皆如是,命本亦归真。”
禅唱者突然好像化身一个来自远古魔窟的魔胎,无视正道天威,唯我独尊,化身成魔,却又自成一法,寻本朔源,大道终成。
“修行一途到了最后果真不分五届,只唯仙人?”众人听到这里心中禁忍不住诞生一种莫名的念头。
既然仙道归根结底都是一,那么世间为何还有人魔妖兽鬼五届之分呢?众人不由得又开始迷茫起来。
纵观整个殷国上万年的历史,修道者成千上万,可最终成正果涅槃飞升者却不过寥寥数人。一万年来人类修士涅槃者倒是不少,然而真正成功飞升者除了那个八千年前纵横天下打遍五届无敌手的皇家天王殷无极,加上四千年前疑似九天玄女落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上官仙子,余者皆在漫漫修仙途中身陨道消、化归尘土。
与人类的打坐苦修不同,妖魔鬼兽四届由于天生体质优越,且活跃在天材地宝丰富的山脉矿洞,在前期的修炼速度远非人力所能比拟;然而到了后期,当普通的天材地宝对修行的裨益效果变得异常微弱时,人类的修道反而却占了优势,综合相较之下,妖魔鬼兽四届修道大成者反而却更少,数万年来竟无一例。
人类的修仙途本与其他四届有着本质的区别,但禅唱者却说涅槃飞升后五者皆归一类,这不得不让在场的众人感到万分的疑惑不解。毕竟涅槃对他们来说是太遥不可及的事情,那个境界的东西本就让他们望尘莫及,更莫说要去领悟了。
“我有亿魂幡,镇守神龙宫。三魂听我命,七魄绕幡行。急急如律令,魂鬼皆称臣。”禅唱者声调陡然一变,化成一句句勾魂摄魄的索命咒语,那一个个自神秘的禅唱者口中发出的摄魂字语宛若一颗颗重愈万斤的巨磐重重敲击在众人的灵魂深处,所有人包括淬骨六阶第九层——即将迈入淬骨第七个台阶的彩衣仙子和公孙羽居然在这道法力滔天的摄魂咒轰击下,浑身直打颤栗,魂魄甚至隐隐有不受己控强行剥离的趋势。
“天啊,那是招魂幡,传说中鬼藏的至宝红白黄绿蓝五色之一的红幡!”胖子吴瞳孔暴张,满脸惊骇至极地呆瞪着众人头顶的半空上突然现身的一只殷红如血织的展旗、旗面用无数鲜血勾画的亿万骷髅头在晶莹的玉石光下愈发让人不寒而栗。
“啊,师兄,我的身子动不了了。”
“糟糕,师弟,我的也是。”
“莫非今天咱们师兄弟就要殒命于斯?”
印着亿万骷髅头的血红招魂幡突然暴胀数十倍,刹那间盖住了整片宫殿,玉石光源顿时被幡旗阻隔,整片天地陡然变得漆黑如墨,伸手难见五指。
“呜呜呜……”,黑暗中倏忽响起了无数鬼魂凄厉的惨叫,凄婉哀鸣,声嘶俱裂。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上下寒毛竖立,两股战战,心胆俱裂。无数道夹杂着冤魂前身不甘暴毙的怨念宛如一颗颗无形的针深深刺进众人的骨髓心脏,那凄厉的、哀怨的、不甘的、尖锐的、含恨而终的惨嘶透过肌肤、骨髓、经脉、最后深入脏腑,直指人的心魂。一些个修为低微的三阶、四阶淬骨者已经开始直翻白眼,大有魂魄被生生剥离躯体的迹象。
“给我破!”
彩衣仙子一声娇喝,好似九天玄女般腾空掠起,手中突然多了一只青玉石制的玉箫,凌空蓦然一点,顿时一道耀眼的绿光自箫孔激射而出、划亮了整片虚空。
“啊……”无数道凄惨尖锐的嚎叫自那半空中来回穿梭的怨魂虚影传出,那阵阵揪心的哀嗷令胆小者差点儿忍不住尖叫当场。
“慈航剑斋的镇斋三宝之一,上品宝器青玉箫?”位于公孙羽背后的一个中等身材的道士神色一动,两眼微眯,双目如炬地死死盯住彩衣仙子手中那只瞬间秒杀数万鬼魂的玉箫,嘴唇微微向上一抽,嗫嚅道。只可惜他的声音太轻,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被玉箫聚光击杀怨魂这精彩一幕吸引,一时又哪会有人去注意一个长相举止再寻常不过的道士的异常。
“尘世多烦恼,不如魂归天。听我招魂引,快快入魂幡。”
这一次禅唱者的摄魂咒语却在那道弥漫整个宫殿的招魂幡下方响起,却忽而飘左、忽而飘右,依然让人捉摸不定。
然而伴随禅唱者摄魂咒而来的却又是铺天盖地的怨鬼魂影,这些鬼魂明显比方才那些只懂凄厉惨叫的阴魂要可怕瘆人的多,至少它们已开始攻击那些身体遭到招魂幡控制的修士负隅顽抗的魂魄。
最糟糕地是,这些阴魂不散的怨鬼甫才被青玉箫斩杀一波,便又有另一波重生。此时,仅凭彩衣仙子手中的一种上品宝器却显然是难以招架了。
终于,在接连斩杀了十余波攻击性愈发强烈的怨魂后,彩衣仙子力竭,无奈地退下阵来。
没有了上品宝器的阻挡,怨魂更似洪水猛兽般倾盖而下,竟俨然有将在场的一二十名男女全部吞噬的气势。
就在众人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魂魄被无数从天而降的怨魂抽离身体的时刻,一道极光陡然冲天而起,“刺啦”一声破开遮天的招魂幡,瞬间让宫殿顶心的十二颗玉石源光普照开来。
“啊……”,伴随无数道凄厉至极的惨叫,魂幡下的亿万阴魂只数息光景竟被炽光射的魂飞魄散,化成丝丝烟雾袅袅升空。
“王品……灵器!”
招魂幡下潜伏的禅唱者终于再难保持先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泰然自若,尖锐的惊叫声中竟毫不掩饰自己无穷尽的贪婪。
器有四品,器之下品为凡,譬如刀剑斧戟叉钺锤锥等等凡材所造,无容纳元力之能;器之上品乃宝,具备了存储天地元力的功效,但容量却有上限,威力堪比凡器的十几乃至上百倍;器之王品才算作灵,可无限制地吸收天地精华自然元力直至结胎化灵物而修成具备自己思想的器灵,自由操控灵器;器之圣品为仙,这是一种传说中可以毁灭乾坤的存在。
“太……久了,”,禅唱者终于不再清唱一句句道行高深的莫测偈语,反而开始如正常人对话那般一字一句的如说着晦涩的生词道:“已……已经上千年没尝过生魂味道了,咳咳,你……你们出现让老鬼觉得万分的……惊喜。”
“刚才那真的是……王品灵器?”虽然那道救命的冲天极光眨眼即逝,但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一点痕迹,即便刚从勾魂使者手底走一圈,但人的贪婪本性却让他忍不住双眼放光地瞄向那个极光源处。
那里是透过破开的招魂幡窟窿射下的宝石光源所不能及的死角,但众人却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颀长人影萧索地孤立着。
磅礴的元力如怒海春潮般绕着那道孤影盘旋,冰冷中又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这个人带给众人的感觉是:孤独,冷血,无情,深不可测。
这个世界便也只有屠杀过万千生灵的冷血魔王才会散发如此汹涌的戾气,那股股冰冷寒意甚至让修为即将迈入淬骨七阶的彩衣仙子都浑身战栗。
莫非这个人果真是来自魔窟具有魔胎的杀人魔王?不过众人却又对他方才的出手相助而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死的,赶紧顺着洞口离开。”独立在黑暗中的孤影突然冷冷道。
“前辈,是你!”公孙羽突然大喜过望,终于从对方的声音中判断出,来人正是那个在悦来客栈独酌自饮的毡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