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太强大了,在他的面前,苏典只感觉到自己像是三岁学步的初婴,或许唯有认输叩首一途。
在那座存有天地四大神兽四方石台的宫殿中,苏典遇上的那个躲藏在招魂幡下的神秘禅唱者虽然也显示出令人敬畏的境界,但偏偏那人被苏典窥破了不能与招魂幡分开的弱点,所以当时苏典借王品灵器相助,应付起来才能游刃有余。然而此时此刻,当面对这个托着翡翠琉璃灯的中年和尚,在对方强大无匹的境界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后,苏典再没了任何挑战的勇气。
无形的元力好像实质的千斤巨磐压得苏典胸口几欲碎裂。身躯好似被无数道隐匿的锁链禁锢,苏典虚立半空,保持右手长剑倒勾、左手五指成爪形的姿势,彷如一个被施了定身咒的石雕,悬浮于空。四肢百骸不受己控,偏偏感官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苏典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个披着佛衣的和尚逐渐靠近的恶魔气息,那似乎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阴煞味道。
“蓬”,中年和尚的强势非但没能令苏典弃械投降,反而却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狂暴。纳气海元力点神藏、冲灵墟、过幽门、穿通谷、汇丹田,那股股灵动的元力流好似一条奔涌不息的涓涓溪流沿苏典的奇经八脉眨眼间转了一个周天。躯体无法动弹,但体内经元力流过的脉络却愈发使得苏典通体舒畅起来。而当涓细的元力流悉数汇聚在腹下丹田时,苏典竟隐隐感到丹田被充盈的元力撑胀的弹跳不止。
这已经不是苏典第一次有过这种古怪异常的感觉。早在三个月前,苏典途径东荒西南角的一处断谷荒山时被一群暴虐的魔狼围杀,苦战良久,元力枯竭,生死一线。眼见躲不过狼口吞食的命运时,苏典突然激发了求生的潜能,强行吸纳天地元力汇入丹田气海,竟而让他冲关成功,由淬骨九阶第三层连跳两级,一举突破至淬骨九阶第六层,功力瞬间提升一倍,连劈数狼,捡回一命。正是苏典强纳天地元力至丹田充盈的那一刹那,才蓦然觉得丹田乃至部分经脉被强大的元力流冲胀的隐隐作痛。
筑基,乃是筑五脏六腑经络之基,这是世间的修士们人人皆知的常识。然而,有关人体五脏六腑经络的基础到底该如何修筑,却很少能有人体会地到,否则,这个世间修道者数以千万计,因何达到那个境界的人反而少之又少?
修士在淬骨的阶段,元力由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入气海内的丹田。那么筑基又当如何?是元力突然改变凝聚点,从而刺激了经脉脏腑的重组;还是元力本身发生了变质,激发了经脉脏腑的勃勃生机?苏典曾经试图设想过无数个晋级筑基的可能,然而却十分清楚明白地是,当自己吸纳或凝聚元力入丹田后出现丹田撑胀的现象,定然不会与筑基有半点关联。
相反,苏典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与晋级筑基有点背道而驰的味道。然而他却不能也不愿停足,因为只有将经脉乃至外界的元力强行纳入气海丹田,他才能获得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从而去应对那瞬息万变的生死险境。
与修士的生命相比较,区区筑基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个比自己高了数个境界的中年和尚,当身体被对方布下的元力场完全禁锢时,苏典突然就展开了一个令中年和尚愕然不已的举动,四肢百骸竟开始疯狂地吸纳那游散于天地间的自然元力起来。
这是一幕非常诡异的现象。只见一个悬浮半空一动不动的披发颀长的青年,一手握剑,另手箕张,头顶发丝根根直起,身后长氅无风飘飞,剑眉横挑,冷目如电,无数道肉眼可辨的元力气场好似涡流般绕着青年螺旋急转。股股元力流自涡流剥离而出,顺着青年的身体肌肤强摄而入,青年面部表情痛苦中又带着坚毅,忽地撮口发出一声震破寰宇的长啸。
纳入自然界的元力流好似一个无形的场,瞬间便搅乱了中年和尚布下的元力阵,倏忽间,苏典便从禁锢中脱了出来。
“强纳元力,自创魔功,心志奇坚,尤胜贫僧当年。”中年和尚双眼奇光大盛,蓦地“哈哈”大笑道:“差点让和尚看走了眼,原来你的潜质竟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范畴。天窍尚且没能开启,竟敢用肌肤毛孔强行吸纳天地元力,这种胆大妄为的做法实在令和尚都不得不佩服。好,很好,太好了,和尚寂寞了八百年,今天终于能碰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开心啊!不过可惜,输的依然还是你。”说罢,中年和尚那礼佛状的左手食指临空对准那颗飞丹蓦然一点,一股元力波透指射出,闪电般卷上那颗飞丹,接着,倒飞疾回。
虚空一指,点出气波。竟然已能将元力变得实质化,这分明是凝丹的境界。
苏典终于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和一个昔日的凝丹高手在抢夺飞丹,于是心神变得愈发激荡,右手五指握紧寒冰化影剑,指尖元力尽透剑身,暗中催发着王品灵器的剑气。觑准眼前如流星般划过的飞丹金影,长剑陡然点了过去。
寒冰化影剑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凌空划出一个耀眼的剑花,剑花转瞬离开本体,幻化成一道极光般的剑气。王品灵器激射的剑气以一种快的令人窒息的速度闪电般划过那道金色的疾影。
“嗤”,金色飞丹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落到了中年和尚的手心,但中年和尚那张刚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因为平摊于他掌心的原本浑圆的飞丹分明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豁口,而用以补填豁口的那残缺的一块此时此刻正平平躺在苏典手中的那柄寒冰化影剑的剑尖上。
苏典终于在最后时刻用手中的王品灵器成功地切下了飞丹的一角,尽管只是零星的一小块,却也足以让他骄傲。
对方可是一位凝丹的高手,自己与他足足隔了一个筑基的境界,根本就是云泥天壤的差别。饶是苏典再怎么冷漠孤傲,这时心中也忍不住有些莫名的激动。
“可恶,居然让你一个蝼蚁般的淬骨者偷袭得手。哼,若非是依靠你手中的那柄王品灵器,你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中年和尚眼见自己堂堂一个凝丹境界的高手,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淬骨者偷袭成功,当下气的哇哇直叫,横眉怒眼,差点儿忍不住就要对苏典动手。
苏典当然不会给对方任何反悔的机会,当下冷笑道:“阁下事先可没有明说双方不能以器取胜,况且你手中的那把翡翠琉璃灯也该是一种王品灵器吧?阁下尽管用它做武器,在下当毫无怨言。”
“呸,伶牙俐齿,狡辩如簧,被你切下了还魂大补丹的一角又如何?你手中只有拇指的大小,而和尚手中的丹药却是你的十倍还多。你依然输了。”中年和尚突然记起来规矩和赌约都是自己定的,实际掌控者是自己,当下眉开眼笑道:“所以你的那位同伴依然得死。”
在说出自己的决定后,中年和尚两眼几乎是眨也不眨地死死盯住苏典的脸庞,他甚至已猜到了那张俊逸的面孔上突然显露出的哀求、叹息、无奈、痛苦、失望、畏惧等等诸般复杂表情,他极度渴望而且异常喜欢见到人的脸上出现这些绝望恐慌的表情。用高境界秒杀低境界的修士哪有什么趣味可言,让那些原本心高气盛的天才修道者对自己产生来自灵魂的畏惧才真正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
这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好在八百年前中年和尚入魔后逐渐被培养了出来,到了如今,这个怪癖甚至已刻印到了他的骨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折磨那些所谓的修道界天才。只可惜地是,八百年来,他的肉身被毁,灵魂附着在那只被自己抢夺来的招魂幡下,一度被囚禁在这里,居然没能遇到哪怕是一个境界低微的小修士来满足一下自己的欲 望。
苏典的出现无疑让他兴奋到了极点。
没错,中年和尚正是药师琉璃光佛陀,八百年前的修道界妖孽,入魔后搅得天下动荡不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