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两次经过鸿蒙通道的经验,陶夭早已不像刚开始那么兴奋好奇。反正有寒木仙君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于是,陶夭索性盘腿坐在白玉舟上修炼起来。
直到白玉舟颠簸了一下,飞出鸿蒙通道,慢慢降落下去。
陶夭吐出一口浊气,刚要睁开眼,却被寒木仙君凉凉的手遮住了双眼,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小桃子,不要看。”
这句话一下子让陶夭的心沉进了谷底。她紧张地探头探脑,想要躲开寒木仙君的遮挡:“仙君大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仙君,你让我看啦!”
陶夭越是挣扎,寒木仙君就越是牢牢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一只手仍然横在她眼前。他望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深锁。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小村庄,漆黑的乌鸦静静停在破败的屋顶上。倒塌的墙和房屋的废墟之中,还有人居住着。他们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粗麻布,手臂如同骷髅骨架,无力地垂在身边。
他们睁着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即便是寒木仙君看着,都感到一丝震惊:人间,何时成了这个样子?
“仙君,你放手啦!”陶夭趁他不备用力一挣,终于摆脱了他的牵制,整个人瞬间愣了。
已经近乎干涸、但熟悉的河床形状,废弃了的鱼塘、枯萎的芦苇丛……这个地方,是临沧村?
陶夭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看到那些仍然活在这座小村子里的人——他们分明看到自己的白玉舟从鸿蒙通道中翩然落下,眼中却仍旧一片死灰,无动于衷。
虽然身体还勉强活着,可这些人的心,已经死了。
寒木仙君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别处拖:“小桃子,我们走吧。”
陶夭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身子,回头看着一片萧索的村庄:“仙君,要走去哪里?”
“随便哪里。”寒木仙君答道,“这地方,不能呆。”
“可、可是,这些人……”陶夭的视线扫过那些躺在脏水和碎石堆中的人们,当年那些村民的脸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边骨瘦如柴的妇人,眉眼间隐约和村头的林婶有几分相似;那边的男人,似乎和管理渔船的庞大叔很像……
陶夭一想到:这些人可能就是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宠她宠得如同己出的村民们的后代,心里就像是被毒虫子咬了一口,又酸又痛。
“我、我不能不管他们。”陶夭扭了扭身子,却没能甩开寒木仙君的手,只能失魂落魄地哀求,“仙君,我做不到就这样离开……这里是临沧村!是我的家啊!”
她的声音回荡在面目全非的临沧村中,却连一只乌鸦都没有惊动。仿佛这个村庄范围内的一切听东西——植物、飞鸟、人类甚至空气,都满载着死亡的压抑。
一只漆黑的乌鸦飞落下来,停在断墙后露出的一只皮包骨头的手,尖锐的喙啄下一片干瘪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陶夭一咬牙,甩开寒木仙君的手,挥舞着镰刀一瞬间就将那只乌鸦绞成碎片:“滚!你们这些臭乌鸦,给我滚开!”
寒木仙君在一旁冷眼看了片刻,终于无奈地一笑:“真拿你没办法。”说着他走上前来,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桃馆大旗,插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小桃子,把匠神送你的东西拿出来。”
陶夭不解地取出小小的木头模型,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木仙君取出小刀在她手上一划,将沾有她鲜血的模型房屋往外一丢。
小小的模型在空中迅速变大,最后轰然落下!烟尘散去之后,露出其中一栋精致的纯木别馆。
“这、这……!”陶夭惊得目瞪口呆,大眼睛里满是欣喜的光芒:这样,她就可以真正开办医馆了!
临沧村的村民们终于有了一些骚动。他们撑起虚弱的身体,向着寒木仙君所在的方向跪拜:“神仙在上,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
陶夭趁热打铁,推着寒木仙君往桃馆里走,小声地怂恿着:“仙君,你说过积德行善有助于你恢复实力。那、那……你看,在这里开医馆,不是正好么?”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小桃子,为师过去吃的苦,是你所难以想象的。但是你看看这里。”
他拍了拍陶夭的脑袋,让她好好看清楚地面上黑漆漆的污水、龟裂的土地、还有浑浊的漫着沙尘的空气。
寒木仙君将她从精神的顶端,硬生生拉进现实的泥潭:“你是妖,但也是个女孩子。为师怎么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这些人的感恩和信仰,起不到多少作用。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救得了临沧村,那其他地方呢?你不是神。小桃子,你救不了整个凡间。”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陶夭满脸的热情。
她知道:寒木仙君说的是事实。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什么“救人”之类的话。
可是,她没有办法撇下临沧村不管。陶夭抚摸着木质别馆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这里不一样。临沧村是我的家,唯独这里我不想要抛弃。”
她顿了顿,拉住寒木仙君的衣摆,低头恳求:“仙君大人,我一个人的力量谁都救不了,可是,仙君大人不一样。即使失去了修为,仙君大人还是比夭夭厉害得多。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让夭夭任性一次,好不好?”
寒木仙君冷冷地看着她:陶夭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像只流浪猫似的在自己的身边蹭来蹭去。他原本有着清晰的打算:先去一国的皇城或是陪都,建立起基业和名声,然后再慢慢地扩展,吸收众生愿力来恢复修为。
可是陶夭这个样子,寒木仙君只是动一动拒绝的念头,都觉得满心的罪恶感。
真是个粘人的小家伙啊。寒木仙君百般无奈,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村庄,点了点头:“为师说过了,我并不在乎。只不过,这里的日子可远不如仙界好过。你忍得住?”
“忍得住!”陶夭鼓起小脸,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松开寒木仙君的衣服,抽出两条长缎带将拖过手的衣袖卷起来绑好,信心十足地挥了挥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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