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71年,都城镐京为犬戎所破,一时间,财掠,城焚,民死。
时天大雨,目所能及处,一片疮痍。
少年执伞拥剑入城,雨急水深,脚上的长靴早已被侵着血液的泛红积水打湿。少年忽然想起来,鹿台焚,牧野兵交那一天晚上,雨势也像今天这样急。
“好一番风雨。”
“好一座死城!”
四周都是疾风骤雨声,少年说这句话时用的也只是平常的音量,但是躲在三四丈远处破墙脚下的橘色大猫还是听得分明。
大猫看向少年,见他一身黑衣,执黄伞,提白剑,高鼻削脸,柳长凤目,浓墨重眉,薄唇而大耳,虽然长的周正,却面色微黄,恐怕其身有疾。
人类当然不比猫儿,猫能夜视。而这只橘色大猫似乎视力更佳,像这样的雨密如珠串的漆黑夜晚,也能看到许多细节。但不知为何,大猫总觉得来人其实跟自己一样视力惊人。
大猫正兀自想着,自己却已经被少年揽进了怀里。大猫自然是有脾气的,就在不久前,他便刚撕了一个犬戎的轻骑,只是少年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自己也懒得生事。
少年当然不懂大猫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只是惊奇于这只猫儿的体型,明明是一只猫儿,却几乎长得快有一般犬类大小。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只是现在自己一手撑伞,一手提剑,这样的大猫便觉得有些难抱。于是调整了一下抱猫儿的姿势,用提剑的右手将大猫揽着,那把冷冰冰的长剑就不可避免的贴在了猫儿的脸上。
猫向来不喜冷,大猫也一样。所以大猫在少年怀里挣扎了好一会,想把那柄冷剑挤掉,最后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济于,方才作罢。
“羽梁渡”
大猫无意中瞧见这柄剑的剑鞘上刻着这三个大字,原来这剑是有名字的,叫羽梁渡,而看那字的模样,似乎是东方齐国的写法。只是齐国离镐京相隔甚远,路途迢迢百十千万里,不知道这少年是怎么来到这镐京的,这其中或许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缘由。
“咦?”
少年拔脚走了不过几步的距离,发现离那猫儿不远的地方还躲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而在女子身前不远,躺着一具尸体,血流了满地,看装扮,是个犬戎的轻骑兵,而况华夏各国皆是车骑兵,直接骑马的,只有骑牧异族。少年看那个女子,神色慌张,明显受了严重的惊吓。
“走吧,死了人,一会该有骑兵来寻了。”
少年的语气仍只是平淡,但旁人听来却似乎不容置疑。红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眼里带着无法躲藏的恐惧,可她还是踉跄的挣扎着爬将起来。
少年说得没错,这几日,自己不知听到了多少魔鬼的狂啸和弱者的痛哭和哀嚎。如果不是那只大猫,自己也逃不过一番凌辱之后的虐杀。
大猫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嘴唇发白,脸色如纸红衣女子在风中咬牙强撑,却仍不住的打颤发抖,脆弱得就像在风中狂摆的纤细芦苇。也许她这数天来,惊吓过度,未进粒食。
少年起初以为她身上带着伤,但是很快发现不是,于是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裹的囊裹,然后递给红衣女子,示意她打开吃掉。
很多年以后,在一棵大槐树下,红衣女子又回想起今天的场景,觉得少年好笑至极——一边一只手拿伞执剑,还要抱着一只大如狗儿的巨猫,一边用那只好不容易腾出来的手挣扎着从怀里掏出饼来,当然显得滑稽可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槐树下,红衣女子笑着笑着,却止不住的想哭——
也许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吧!
还有吗?
不,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