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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阵(三)

评定室内突然都安静了下来,谁都知道尼子睛久的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尼子国久皱着眉头向下面的人问道:“昨日激战,我方伤亡情况如何,士气有没有发生动摇?”

多胡辰敬赶紧回答道:“昨日穴户隆家队稍稍试探之后便是大队压上,猛攻我军把守的正门,看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睛久大人援军到来之前攻下龟谷城。我方伤亡最大的就是我队把守的正门处,所幸殿下及时支援。笼城刚刚一天,我方兵卒士气倒是还算旺盛。”

“只是”多胡辰敬担忧的说道:“如果足轻们知道睛久大人的援军不能如期赶来的话……”

“好了。”尼子国久伸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室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底下的足轻们知道了援军无法及时赶来,己方已经被困在龟谷城,只怕抵抗的意志转眼就不剩多少了。

牛尾久清试探着说道:“既然守城无望,不如我们出城和穴户隆家拼死一搏,或许还有机会……”

众人还未说话,只听见尼子诚久轻蔑的一哼:“我们这点兵力,守城尚且不足,出城作战?牛尾大人好计策啊!”

牛尾久清面上一怒,刚要发作,想了想又愤愤的忍了下来。其余众人也纷纷摇了摇头,兵力悬殊太大,放弃城池的防御工事反而出城野战实在不是太好的办法。

尼子国久将下面众人扫视了一圈,看到坐在左边席上的义尊,这时候只有他手里还有一百多的生力军,于是问道:“义尊大人,你对目前形势有何看法?”

大内义尊听到国久询问自己的意见,回答道:“在下也认为牛尾大人的计策可行。”

众人一听,评定室内顿时议论纷纷,唯有牛尾久清感激的向义尊点了点头。尼子诚久的脸上这时却着实难看:“自己刚刚才嘲笑了牛尾久清,大内义尊就摆明车马的支持野战,这不是给了自己好大一个耳光么。”

“哼哼,刚开始还胆小怯战,现在却又来充什么英雄,你自己要去送死,却也别想把我们拉下水!”尼子诚久怒道。

“够了,够了。”尼子国久拿起扇子敲打着桌面,止住了下面人的议论,“义尊大人,你且说说你支持野战的理由。”

大内义尊赶紧出席回答道:“在下曾闻,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毛利元就以智将著称于西国,既然定下计谋欲阻拦睛久大人,那么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如今睛久大人救兵何日可至,吾等皆不得而知。”

义尊顿了顿又说道:“这且不论,今穴户隆家急攻龟谷城,以城内之兵,究竟能支撑到何时,即使再加上我那一百人,又能迁延几时,相信在座各位都心里有数。更有甚者,如果明天一早,睛久大人的援兵还未赶到,到那时候,即使不用谁说,足轻们都会知道援兵无望,那守城士卒必定崩溃。所以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城寻求机会,未必没有一胜之机。”

说完,评定室内又一次炸开了锅,大内义尊当然知道众人在争论什么,出城野战,几百对七千,在众人眼里简直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跟着大内义尊这个傻子去送死?大家都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时牛尾久清却是排众而出,大声对着尼子国久道:“我附议,在下愿与义尊大人出城一战。”义尊与牛尾久清认识不过两天,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时明知出城是九死一生,却能坚定的和自己站在一起,义尊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动。

尼子国久还在犹豫:“那义尊大人准备带多少人出战呢?”

大内义尊立即回答道:“我只需要本部剑士一百零五人,这样即使不成,守城力量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义尊。大家都还在想,若是要出城求战,带出全城的兵力还嫌不够,这下好嘛,他只要百多人。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可怜起他来。

不过这样一来,那些反对出城作战的人也没了反对的理由:那一百多剑士反正也没有参加守城,他要出去送死是他的事,只要不拉上自己,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呢。何况,万一他成功了呢?成功?想到这里,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摇头。

大内义尊见到反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赶紧趁热打铁,大声对尼子国久说道:“殿下!如今我们困守城内是死,出城一战也是死。在下愿出城拼死一战,以报殿下知遇之恩,不知殿下敢不敢让我一搏?”

大内义尊的问话也激起了国久心中的豪情,国久一拍面前的桌子,站起来大声对义尊说道:“义尊大人都有如此勇气,我又有何不敢。还望大人得胜归来,大人的功绩,尼子家永世不忘!”

大内义尊也回答道:“谢国久殿下成全。”

尼子国久自身也是久经战阵,既然已经作出决定,当然能考虑到大内义尊不会单单就这样冲出去找敌人决战,那样的话就真的是送死了。于是尼子国久继续问道:“义尊大人,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要求,可一并向我提出。”

大内义尊这时候也不客气,只说道:“我来龟谷城之前曾经观察到,龟谷城以西,也就是现在穴户隆家队阵地不远处有个陡坡。待我出城决战之时,希望能有人带五十足轻登上那边山峰,以落石攻击敌阵,支援于我。”

听到这个,牛尾久清哪里还等得,急忙应到:“殿下,我愿带五十人出城支援义尊大人。”

“另外,殿下援军来时骑有战马,守城之时战马也是无用,在下还需要一百零八匹战马和几十坛清酒。”大内义尊补充道。

“好,我这就让人安排。”尼子国久答应道:“久清,你就挑选五十足轻准备支援义尊。”然后又转头对义尊说道:“战马,你可在马概自领,清酒我稍后即让人送到。”

“谢殿下。”大内义尊和牛尾久清同时说道。

会议结束,尼子国久让各人都回到守城岗位上去,大内义尊也来到练兵场,准备为接下来的战斗做最后的动员。

义尊正准备说话,好巧不巧尼子诚久因为防守区域在南面城墙,现在正好和几个手下经过练兵场边往南面城墙而去。大内义尊板着一张脸看着来人,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正在想该怎么激励士气,这个活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不其然,尼子诚久看到义尊在这里,就跟几个手下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本来刚刚会议结束之后诚久就觉得大内义尊也不是那么讨厌的,自己跟一个快死了的人有什么好置气的嘛。只是现在又看到这家伙还是这样一副臭脸,心头就抑制不住的火气。

只见尼子诚久慢慢走了过来,像看一个已死之人一样看着义尊:“你守城之时不敢出战,是为无胆,如今妄想带着这一百多人出城一战,是为不智。像你这等无胆无智之辈,如今自寻死路,早日死了也好,省得污了我武家的威名,哈哈!”说完又作出一脸怜悯的样子,向场中扫视了一番,口中“啧啧”两声,转身走了。

听到这番话,场中诸人早就是气红了眼睛,若不是顾忌他这尼子家一门众的身份,老早就拔剑而起。杉正重和大内秀贤却是没这般顾忌,恼怒之中就要动武,大内义尊赶紧使眼色阻止两人。

场中这些学武之人本就是性情中人,尼子诚久一走,大家就再也忍不住了,转眼就有一人来到义尊面前。却是念流的马庭重高,他红着眼睛对义尊说道:“尼子诚久辱我等甚矣。但是我等来龟谷城已经数日,每日只是在此操练,如今寸功未立,却是毫无立场反驳于他。我等皆求与敌一战,以示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大内义尊看了看他点点头,又对着场内众人大声喊道:“尔等可是皆愿随我一战?”

场内众人再无迟疑的,都是大声吼道:“是,我等愿随大人一战!”

“哈哈哈哈!”大内义尊大笑几声道:“旁人都以为我等出战必死,尔等以为如何?”

说完不等众人回答,义尊大声吼道:“我也以为必死!但是他!”义尊一手指着尼子诚久离去的那个方向对众人喊道:“他却不知道,我等武士一生,当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静美!能与敌拼死一战,于两阵之间绽放我等的生命,虽死也是无憾了!”

说完举起手中酒碗,将清酒一饮而尽:“你们谁愿与我一同赴死!”

众剑士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动了起来,身体里的血液竟似都沸腾了,心脏的地方嘭嘭直响,好像胸腔都已经装不下它的热情,脑子全是那两句话在不停的回响“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静美”,武士的一生竟然都在这两句话里了。

众人齐齐举起手中的酒碗,将手中清酒一口气喝下,而后尽都把手里的酒碗摔在地上,竟都异口同声的吼道:“我愿!”

场中顿时沸腾了起来,先是几个人,再是更多人,最后是所有人,都在高喊:“死战,死战,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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