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五右卫门向义尊拜别之后,就径直循着老者声迹往树林深处去了,剩下大内义尊、杉正重和木下藤吉郎三人出得树林来。
猴子倒是守信,找到刚刚卖蜜桔的小贩,恭恭敬敬的道歉之后,又补上了差的货钱。之后虽然并未再提招揽之事,却一直对义尊道歉,说刚刚的事把义尊他们牵扯进来让他很不心安,硬要拉着义尊游览京之町作为补偿。义尊推辞不过,只好同行。
大内义尊三人行得不过两个时辰不到,便到了京之町。刚刚踏足京之町的范围,义尊便深深的沉浸到一种身处大唐盛世的感觉中。随处可见的唐风建筑,让义尊恍惚间以为自己正身处几百年前的祖国。严整的城市规划,街道纵横相交,形如棋盘,土木结构的房屋,大多采用朱红与白色的组合,让人看起来简洁明快、鲜艳夺目。挑檐、窗棂和门扉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瑞兽或者云彩。
根据木下藤吉郎这个兼职导游的介绍,京之町又称平安京,最初正是仿照着大唐古都洛阳而建的,所以很多人也喜欢把京之町称为洛城。京之町内的各地区则分别被称为洛东、洛西、洛南、洛北、洛中等,而洛北的中央则为皇室所在的宫城,将军的御所则是位于洛上地区的室町。
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也都饿了,所以木下藤吉郎又拉着两人进了道旁的一个酒肆。酒菜上齐正准备开动的时候,酒肆门口进来了一个浪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旧的武士服,满脸胡茬子,提着一柄剑在入口处微眯着眼睛左顾右盼。忽然那个浪人看到了义尊这桌人,像是认识其中的谁一样,热络的挥挥手向这边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过来,自顾自的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哎呀,好酒,这位仁兄,看你也是习武之人,想和我聊聊流派的历史么?”那浪人微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的说道。
大内义尊、杉正重和木下藤吉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对方认识这个人,所以都没有开口。
“哦哦,那真是太好了。来,先干一杯,咯。”浪人自言自语间又一杯清酒下肚:“首先要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你们知道中条流吗?这是从室町时代就开始的悠久流派喔。担任指导足利三代将军义满兵法的中条长秀,就是流派之祖。因为中条流的现宗家是富田势源家,所以也有人称中条流为富田流。”
“那么还有其他的流派呢?”义尊听到这里,也稍微有些好奇。
“哦,还有就是以富田势源的弟子,钟卷自斋,为流派之祖的钟卷流,和钟卷自斋的弟子,伊藤一刀斋,为流派之祖的一刀流。”说道这里浪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三人,举起杯子道:“哎呀,看你们都好像没有在喝的样子,来尽情的喝啊,呃。”
义尊三人也只好举起杯子向他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接下来告诉你们有关香取神道流的事吧。”浪人看到他们都喝了酒,心满意足的继续说下去:“这个流派的历史也相当悠久啊。室町时代中期的兵法家饭蓧长威斋,是其流派之祖。”“还有还有,”浪人故作神秘的凑近三人说道:“你们知道那位有名的剑圣塚原卜传吗?他就是香取神道流的现宗家。”
“噢噢,”看到义尊他们信服的点着头,浪人满意的说道:“说道剑术,就不得不提现在京都的剑豪将军义辉殿下啦,他的御所就在不远,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要是运气好被将军看上,说不定能在将军手下混个一官半职哦。”
说完,浪人又一口喝完杯里的清酒,拿起酒壶倒了倒,发现已经没酒了,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说道:“唔,开始有点头晕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然后施施然站了起来,一摇一晃的走出酒肆去了。
“你这位朋友还真是博学。”义尊向木下藤吉郎说道。
“这不是义尊大人你的朋友吗?”木下藤吉郎一脸奇怪的问道。
“……”两人相互看着,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跟随足利义辉?义尊回想了一下,记忆里这位剑豪将军被乱军杀死在自己御所内的场景,心里暗暗摇了摇头。不过只是去见识见识倒也不妨碍什么,于是三人用完饭后便溜达到了将军御所门前。
三人本是随意闲逛,却正好碰上了一场热闹好看,将军御所门前正有两人在比试武艺。站在左边的是一位少年武士,手持一柄十文字枪。本来十文字枪是属于长兵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理应拉开距离抢攻。但是这个少年武士却枪尖斜垂在右下方,上体前倾,前足大步踏出,让头部的门户大开。经过这么久的修炼,义尊的眼力也是颇为不俗。一眼就看出这是引对方先攻,防守反击的路子。当日在龟谷城中,马庭重高正是使的这一路剑法,号称是非杀人之剑。
少年对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剑士,正手握一柄两尺打刀,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也未抢攻。只把眼睛看着少年,摆明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这场奇怪的对决就这样进行着,少年武士和中年武士彼此皆找不出任何可乘之隙,两人就像生根在大地上一样一动也不动地对峙着,战斗变成了一场精神力的持久战,不一会儿两人都汗如雨下,面无血色。
终于,那少年似乎也知难而退,收回了十文字枪,向对面武士一拱手道:“岩间大人技艺高超,在下实无可趁之机,但是在下此行担负重任,定要见到将军,明日我会再来的。”少年说完,便提着十文字枪分开人群,往外走去。
看着少年落寞的背影,义尊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和这少年认识了很久一样。看到少年越走越远,义尊一咬牙追了上去:“在下大内义尊,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疑惑的回头看着义尊答道:“在下长野业盛,义尊大人有何贵干?”
长野业盛!他是长野业盛!原来是这样,前世里玩战国游戏的时候,义尊最喜欢的就是长野业正和长野业盛两父子,能在武田信玄的甲州军团面前,孤守箕轮城九年不失,需要何等的能力和坚持。
知道他是长野业盛,义尊对刚刚的事也更热心了起来:“业盛此来欲见将军,所为何事,为何又在将军门前与人比武?”
业盛见义尊一脸关心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感动,不疑有他,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在下不久前得知武田家开始了他的西上州攻略,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家的箕轮城。箕轮城兵微将寡,难以抵挡武田家的攻势。父亲大人便派在下前来京都,希望求得将军大人代为斡旋。谁知道听了我请求之后,将军大人不愿见我。后来我又多次请求,将军大人才勉为其难,提出说只要击败了岩间熊之助大人,就会接见于我。”
“既然要击败他,那为何刚刚比试,你只是采取守势,而不主动出击呢?”义尊不解的问道。
长野业盛苦笑道:“岩间大人虽然武艺高强,在下自问也是不弱,奋力一搏未必不能取胜。但是刀剑无眼,一旦动手必有一方会有所损伤,若是在将军门前见血,只怕将军更不会见我了。”
“是啊。”义尊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木下藤吉郎听完两人的对话,也对长野业盛颇为佩服,热心的问道:“义辉将军自回到京都以来,积极参与大名间的事务,前几年还亲自调停了伊达家伊达晴宗和伊达植宗之间的矛盾,为何却不接见业盛大人呢?”
木下藤吉郎这一问,义尊却也知道。足利义辉调停大名间的矛盾,宗旨是为了恢复将军的权威,若是两个大名间实力相去不多,调停顺利,自然可以让两边大名都对幕府心怀敬意。但是两边大名实力相去甚远的时候,却是根本无法调停的了。就好像如今武田家在世人眼里是天下强兵,而长野家的形势则已经危若累卵,这种情况下再去调停,则白白损失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将军的威信。
至于要打败岩间熊之助却又不能伤到他的要求,显然就是足利义辉无奈之下给长野业盛出的无法完成的难题。
木下藤吉郎苦思不得,一阵烦躁道:“你如果会无刀取的神技,自然就能既打败他,又不会伤害到他了。”
“无刀取?”义尊问道。
“无刀取就是自古相传的一种,不拔刀而夺人兵器的招式,在下无缘习得。”长野业盛解释道。
“不用拔刀吗?”义尊思考着。
“好了,”木下藤吉郎看到两人苦恼的样子,安慰道:“那边湖光山色沁人心脾,我们不如过去走走,再接着想?”
“湖吗?有了!”义尊恍然大悟,惊喜的对长野业盛说道:“明日我们再去挑战,我已有了不拔刀而取胜的方法。”
长野业盛听到也是将信将疑,不过鉴于义尊的热情,也是感动道:“若义尊大人你助我见到义辉将军,在下必定终身以侍奉兄长之礼,侍奉义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