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发奎终于老实了。
李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机：“你是哪里人，何时从军？”
“我是途州府人，成道四十三年从军！”崇发奎全身疼痛难忍，筛糠似地哆嗦。
今年是成道六十一年，他已从军十八年，不折不扣的一个老兵痞子。
“你加入的是哪个军，哪个部，长官分别是谁！”李垣继续询问。
“途州府青鹏军，步营......”崇发奎交代道，不敢有半点迟疑，就怕惹恼了李垣，刀子再次落在他的身上。
他交代说，应召进入青鹏军后，受到老兵的虐待和凌辱，致使其性格扭曲，自己成了老兵后，变本加厉地欺压他人。
七年前，他和两百多青鹏军精锐，在青鹏军副统领刘荣昌（安寨主）的率领下，假死脱离青鹏军，前往黑鹰山建立黑鹰军。
头三年，黑鹰军只接收军中退役的精锐，人数多达两千五百人。
从第四年春天开始，跟各地官府和驻军串通和勾结，暗中掳掠没有背景的青少年，一点点地扩军。如今黑鹰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一万人。
黑鹰军的主要将领有四个，除了大寨主刘荣昌之外，还有二寨主李路阳，三寨主谭明广，四寨主贾豹。
刘荣昌的修为是凌云境巅峰，其余三人都是凌云境后期。
另外三个寨主，并非来自青鹏军，崇发奎之前并不认识他们。
由于刘荣昌化名为安峰，因此他怀疑另外三人也使用了化名。
他从口音上，无法判断那三人是哪里人。
黑鹰军中有三十多个凌云境武者，都是后来陆陆续续加入的，从那些人的表现来看，全都有从军经历。
“黑鹰军效忠的是谁？”李垣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大家暗地里猜测，应该是某位皇子或皇女！”
“柳先生是谁？”李垣一字一句，语气森然。
崇发奎身体猛然一僵，颤声说道：“柳先生的身份无人知晓，他修为高深莫测，刘荣昌也要听他的！”
“如果你再有隐瞒，就不用再说了！”李垣冷冷地说。
“不敢、不敢！”崇发奎胆战心惊。
他并非有意隐瞒柳先生的存在，而是因为对方从不露面，在下层官兵中没有存在感，他紧张之下忘记了这个人。
他不知道李垣知道多少，惊恐之下，将他所知道的粮草筹集，军队部署，刘荣昌的相好是谁，自己一个晚上起夜几次等等，全都交代了一遍。
“郝南丰是什么身份？”李垣问道。
郝南丰派头十足，而且是一营行军管事，权力很大，李垣一直怀疑他身份不简单。
“好像是长京某位大人物的亲戚，连刘荣昌都让他三分。由于他喜欢男人，大家不愿意跟他来往，他自己口风也很紧，因此其真实身份，只有几个寨主知晓！”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东境的？”
“半个月前！”
“来干什么？”
“袭杀二皇子龙安国！”
“你说什么？”卢飞死死地盯着崇发奎，神情震惊。
“袭杀二皇子龙安国！”崇发奎重复了一句。
“二皇子现在何处？”李垣问道。
“就在西北方向的并蒂山！”
李垣又盘问了一会儿，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崇发奎只是一个小头目，其所处的层级，接触不到太核心的机密。
李垣点晕了他，弄醒了另一个斥候头目。
对方看见崇发奎身上的伤，知道遇到了同行高手，不愿意临死前还受一次折磨，因此有问必答，非常配合。
两者口供互相印证，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
原来，为了抵御四海宗的入侵，玉龙国从全国调集大军，前往东境协助作战。
黑鹰军的一千五百名精兵，伪装成了肃州府的虎威军，赶到这里，在并蒂山设下了埋伏，困住了二皇子龙安国。
龙安国的护卫军数量不多，但是装备精良，战斗力非常强悍。
双方激战多次，黑鹰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一直没能拿下对方。
但是形势对黑鹰军有利，因为他们事先布设了屏蔽阵法，让龙安国无法向外求救，护卫军一旦装备耗尽，难逃被围歼的命运。
李垣杀了崇发奎和他的同伙，用化尸粉处理掉尸体，走到洞外思索起来。
他虽然不关心政局，但是对自己所在的玉龙国，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玉龙国的皇帝名叫龙炳成，从小聪慧过人，却厌恶政事，痴迷武道，根本不想继承皇位。
但是他的几个兄弟太不成器，为了争夺皇位，弄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还闹出了起兵篡位的事情。
老皇帝震怒之下，将几个不肖子打入大牢，然后将皇位禅让给了龙炳成。
龙炳成不愿意被帝位束缚，却斗不过自己腹黑的老子，不情不愿地登了基，取年号‘成道’。
为了跟老皇帝斗气，他继承帝位二十多年不近女色，直到将老皇帝气得跑去了道星，才在群臣的劝说下，开始生儿育女。
成道帝一共有七位皇子、十位皇女。
最大的公主年近四十，最小的皇子今年才四岁。
已经成年的皇子皇女一共有十一位，据说个个精明能干，很多人都有意继承大统。
二皇子龙安国是皇后所生，今年才十八岁，从小就聪明过人，而且待人宽厚，最像年轻时的成道帝。
因此几年前就开始有传闻，说成道帝有意将皇位传给他。
大皇子龙安世，今年三十七岁，是龙绍仪所生，年富力强，武道天赋出众，已经是凌云境巅峰的修为。
据说皇位传嫡不传长的传闻，让他非常不满，因此一直在全力打压龙安国。
“卢飞，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梳理了一下头脑中的信息，李垣问卢飞。
这件事情涉及皇位争夺，卢万华是封疆大吏，说不定已经选择站队。
李垣怀疑卢飞的自污行为，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因此在进一步的行动之前，必须先了解他的想法。
卢飞能猜到李垣的顾虑，传音说：“我卢家只忠于当今圣上！”
李垣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卢飞神情坦然与之对视。
李垣收回视线，问站在阴影中的龙瑜：“现在还不能告诉我，是谁请你来保护我的吗？”
“我答应过别人，就要信守承诺！”龙瑜走了进来，惊讶地看着他，一副你怎么会想到的样子。
李垣心中有了数，说道：“我要进山去看看，你们三位意下如何？”
“我跟你一起去！”卢飞立刻说道。
“我也跟你走一遭！”龙瑜道。
程慧很为难，丹霞门地位超然，不宜干涉玉龙国的皇位争夺。
“程姐，你的身份不适合过问此事，带领大家前往雍城北部的邙山，在那里等我们吧!”李垣知道她的顾虑，不想让她难做。
“那好，你们要注意安全！”程慧点点头。
卢飞和龙瑜各自取出通讯玉符，给人发送讯息。
李垣只当没看见，取出两件符纹披风，解下身上伪装服，将披风披在里面。
他将另一件符纹披风递给卢飞。
卢飞是个识货的人，立刻接了过去，喜滋滋地披在了伪装服里面。
目送程慧等人走远，三人朝西北部山区潜去。
“龙大哥，提防有观星境的敌人！”半路上，李垣传音说。
观星境的强者，收敛气息的能力极为强大，而且可能有遮掩身形的符器，他修为太低，即使修炼了破妄术，也很难发现对方。
“我会注意的，你们也要小心！”龙瑜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
并蒂山有两部分山体组成，险峻高耸，易守难攻。
山顶之上，一百多个士兵守在各处，符纹大炮指向四周，神情肃穆，杀气腾腾。
一个身穿青甲的年轻人，站在一块大石上，手中拄着一把重剑，腰杆挺直，气息沉稳。
并蒂山周围，数座山头崩塌倒伏，烟雾弥漫缭绕。土石之中，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和血肉。
上千名士兵，远远地包围了并蒂山，数十座符阵光芒律动，无形的波动封锁了这一方空间。
十几个军官满身煞气的军官，静静地站在一座山头上，隐藏在符纹铠甲下双眼，冷冷地望着并蒂山方向。
“大人，东南方向有一队斥候失去了联系！”一个军官收到一条讯息，拱手对站在前侧的军官说道，“必须尽快解决那个观星境，否则属下担心会出现变故！”
“再等一会，援手就快到了！”军官语气平淡地说道，“周维，你带两个人去斥候失踪的地方，务必弄清楚他们失踪的原因。张素带人去周围巡查，防止有人潜近。”
“是”，两个军官领命而去。
七八里外的一座山头上，李垣三人避过了多处暗哨，潜行到一座高山的斜坡上，趴在矮树丛中，远远地窥视着战场。
这里是附近的制高点，在他们上方的山头上，潜伏着五个黑鹰军的斥候，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却对三人的到来毫无察觉。
“得动用多少爆炸符器，才能摧毁这么多山头？” 三人望着一片狼藉的山区，暗暗咂舌。
李垣看向并蒂山方向，视线落在青甲青年身上，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你！”
虽然青年的脸隐藏在面罩之下，但是李垣从身形和气息上，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就是谭良，玉龙国的二皇子龙安国。
对于谭良的皇子身份，他并不感到意外。
能让一位观星境巅峰的强者，以下属之礼相待，能安排人进玉龙武院，能随便送人几万两金银。
这样的人，在玉龙国是凤毛麟角，其身份并不难猜。
李垣斜眼看了一下龙瑜，也不知这厮是什么时候跟龙安国扯上关系的。
龙瑜感知敏锐，斜眼回看了他一眼，“你瞅啥”三字差点脱口而出。
李垣没理会他，继续打量谭良，见他气息平稳，精神似乎还不错。
龙安国的队伍中，一共有十六个凌云境武者，全都身穿符文铠甲，镇守山头各处。
再看看那些士兵，全都是登山境修为，一个个腰背挺直，神情平静，一看就是骁勇善战的百战精兵。
在龙安国的左侧，站着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长须飘飘，背负双手，正神情淡然地看着远方山头上的敌人。
看老者的气质，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但是其身上犹如黑洞似的可怕气息却告诉别人，这是一位观星境后期的强者。
李垣再仔细观察黑鹰军，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黑鹰军中，至少有二十多七个凌云境武者，其中凌云境巅峰修为的多达八人，其余的都是凌云境中后期。
根据崇发奎他们的交代，黑鹰山这次只来了十一个凌云境高手，其余的凌云境武者，显然是为了这次行动，从其他地方临时抽调来的援手。
那群军官站立的山顶，应该是黑鹰军的临时指挥所，八个凌云境巅峰的将领，有六个集中在这里。
这些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此人气息磅礴雄浑，修为跟老者非常接近。
龙安国一方，实力完全处于劣势，他们能坚持到现在，显然都是那位老者的功劳。
“不知刘堂为何不在他身边？”李垣找了半天，没发现刘堂的身影，心中有些不解。
刘堂是观星境巅峰，实力远超过在场的人，有他在，这些人根本困不住龙安国。
就在这时奉命巡查的军官，带着三个凌云境武者，贴着山头快速飞来，神识横扫而过。
李垣三人眯起眼睛，心跳几乎停止，伪装服上的树枝草叶随风摇曳。
四人没有发现三人，叮嘱山头的斥候几句，朝其他地方飞去。
等对方走远，李垣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三人悄悄地朝远方潜去。
敌人有这么多高手，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到外围去折腾一些动静，或许能收到奇效。
三人潜行到百里之外，在一处山林中停下来。
“你们呼唤的援兵，什么时候到来？”李垣传音问。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叫援兵了？”龙瑜惊奇地问。
李垣翻眼瞅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种白痴问题。
“是二皇子请你来保护李垣的？”卢飞也看出了异常，问龙瑜。
“我可没这样说！”龙瑜打着哈哈，还是不承认。
李垣说：“敌人高手太多，咱们帮不上多大的忙，就在外围牵制一下，说不定敌人觉得图谋已经暴露，自己主动撤走！”
暗杀一个皇子，跟公开杀死一个皇子，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后一种行为，是对整个皇权体系的公开挑战，会让皇位争夺公开化，导致整个玉龙国动荡不安，甚至分崩离析。
成道帝再佛系，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出现的。
“我看这主意不错！”龙瑜赞同道。
“好，咱们就这么办！”卢飞也同意了。
三人说干就干，迅速朝东边潜去。
崇发奎等人被抓的地方，张素和两个凌云境的手下，清点过地上的尸体，发现少了两个斥候头目，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取出通讯玉符，发出了一条示警讯息，然后带着两个手下，循着地面的痕迹，往南方追去。
到了一处陡峭的悬崖边，在张素右后侧飞行的一个凌云境，突然觉得大腿微痛，心中陡然一惊，大喊一声：“敌袭！”
随即觉得体内力量疾速消失，摇摇晃晃地往地面落去。
张素和另外一人疾速回身，朝悬崖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地面飞起一道恐怖的刀光，砍中张素的后背，符纹铠甲应声而碎。
张素短促的惨叫一声，身体便分成了两半，鲜血飞溅长空。
另外一人大惊，瞬移般地朝远处逃去，迅速掏出通讯玉符，讯息还没发出，刀光已经掠过他的脖颈。
李垣、卢飞从悬崖上飞身跃下，忍着恶心收起尸体，钻进了东边的群山之中。
龙瑜后发先至，远远地跑在了两人前头，很快消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