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岳母到小姐房中,细细的把话说了。小姐道:“孩儿与他几年夫妻,深知他的心迹,洞悉他的品行,即平素我夫妇之间,彬彬有礼,言不及乱,岂肯干那些无耻之事。
“总因他性刚口直,言语招祸,刁仁夫妇怪他,暗里中伤唆耸父亲,欲施调虎离山之计。岂料父亲中其奸谋,视骨肉如仇敌,以奸奴为腹心。”
正说间,我忽进房来,小姐怒极,把上项事,一一告诉了。我听了,哈哈一笑,对老岳母道:
“小婿素明礼义,为了小姐守身如玉,焉肯做那些没廉耻之事!只怕西子复生,亦难摇动,何况此蠢妇乎!
“若云私置产业,不瞒岳母说,小婿虽贫儒,然视财帛甚轻。即未有小舅之时,亦并无觊觎之心,今反肯去干那昧心之事乎?衷肠可对天日者。
“至如题画,则果是真。然系小凤央我写的,何尝有心,即此诗亦非挑逗之淫词也。总之,事起有因,怨有来由。
“奸奴视我为眼中之钉,故不顾廉耻,加我以污蔑之言,使白碧受玷、素缯遭淄。岳父既堕奸谋,自然不分皂白。
“在小婿今日亦不必辨其真伪,古云日久见人心,直待浮云散尽之时,自能复睹明月耳。前小婿曾与令爱商议,原想告别归宗,只因令爱不忍母女相离,故暂为住下。
“但小婿是个血性穷儒,何肯蒙此不白之名,复立于瓜田、李下乎!只今夫妇便辞去,不是海口说琴书,半肩何地不可容身,砚田一亩,何计不能糊口!”
说罢,即令小姐收拾起身。当下岳母见我一番激烈,立意要去,又见小姐果然收拾起来,不觉凄然悲泪道:
“你二人果然抛我去了,我五十余岁之人,止生此一女,自幼至今,从不离我畔,即视女婿亦情同己子。若分离,叫我举眼看何人?势必肝肠寸断。
“老头子虽一时短见,然到底有我在,为何认真起来。依我说,还是忍耐些好。”说罢,抱住小姐,竟大哭。
我见此光景,自觉惨然,遂说道:“既如此,岳母亦不必过伤,小婿亦非无故作此孤情寡义之举,忍心别去。
“但小婿若再赧颜,依然居此,是无气骨之人了,况且日坐嫌疑之中,有许多不便。今岳母既舍不得令爱分离,小婿何忍言此,只今独自辞去,天涯海角所不计也?”
老岳母道:“一发不是了。独行作客,风雨萧条,有甚好处!况我女何辜,一旦弃之而去,令抱白头之叹。”
我说:“令爱知小婿心迹,我非薄幸辈,岂无故而作弃妻之举,况刁仁恶行与她何干。只因岳父轻信奸奴,颠颠倒倒,将来定有不测之事,若在此亲见其败,则我亦不得辞其责,故此暂离眼前耳。”
岳母道:“你休如此说,我只是不叫你去,凡事看我之面,忍耐些罢。”说话之间,不觉天色已晚。岳母对小姐道:“我且过去,你且再慢慢劝他。”说罢,自去。
我暗忖:“我若要明去,断然不能,必须如此如此方妥。”遂对小姐道:“取杯茶来吃。”小姐即出房,叫丫鬟取茶。我即开箱,取了些盘缠,藏在身边。
正好小姐叫丫鬟取了茶来,遂吃了两杯,对小姐道:“今夜我在书房中睡去。”说罢,即到外面来了。遂把书籍收拾了些,又书律诗一首于壁上。
诗曰:
犬吠篱边术未工,平生气意涣长虹。
身心已属浮云外,人事皆从感慨中。
扼腕久惭王粲赋,临风几叹叶公龙。
飘然领略江山秀,肯为坫儒学送穷。
心上又转念,只因丈人这几句不明白的话,故一愤之气,暂作飘然之举。但何忍令小姐独守空房,况他见我去后,定多伤感,不免认我为薄亻幸之徒矣!遂援笔又书一绝于壁。
三年结发情何限,岂敢轻言王允风,
枳棘满庭殊碍目,暂泊洁体作宾鸿。
写完,收拾停当,吹灯就寝。次早起来,带了原随来的家僮庆儿,悄然出门而去。管门的只道我有事出门,不敢询问。
且说小姐一夜放心不下,到得天明,就着丫鬟到书房看看。只见行李书籍俱无,我不知去向,忙回房中回复小姐。
小姐吃了一惊,急起身穿好衣裳,走到岳母房中说知。即与岳父夫妇同至书房,果然空空如也。只见壁上题诗数行,小姐见了,即涓涓滴泪,大骂邢氏霹空造谤,离间人家!
老岳母亦泪下,把岳父数落个不住。岳父至此,虽恼女婿,却疼女儿,因再四劝慰道:
“你且莫悲愁,他诗中之意,都是讥讽之语,无非恼我而去的,岂有飘然长去之理!绝句内又云,结发情深,不敢效王允之风;又曰,暂作宾鸿,不过暂时作客,不久归乡的意思。
“然虽是这等说,料他也去不远。你且归房,待我着家人往他亲戚家访问,定要寻他回来便了。”
当下岳母劝了小姐进去,遂吩咐家人,四下里去亲友家探问,俱说不出我的去处。小姐知道,越添愁闷,岳母委曲宽解,再令家人探。
听说那小凤知道了这事,暗里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明知是父母用的计,心中着实怨恨!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刁仁夫妇,见到岳父果然中了他的计,弄了我出门,满心欢喜。从此之后,毫无忌惮,终日间,一吹一唱,哄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