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红利绾发现虽然自己始终坚信之前的经历真实的,但对于互相冲突的梦中经历,浅意识中却也并不抗拒。
这两种明明无法兼容的记忆,此刻却同时储存在红利绾的脑海里。
【是催眠吗?没有任何对这“见习两年半,出道半年”强盗身份抗拒感,但无论我如何努力,有关这一段的过往都像是笼罩上了迷雾般,不由自主地想要放弃继续忆起这段经历。】
【如果把这归咎于精神攻击,那就讲得通了——而且眼前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看起来就是精神抗性不高的那种角色,被篡改认知后把我当成一直以来的伙伴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红利绾眼中,虽然这三人对他一口一个兄弟的,但作为唯一不知为何,令洗脑变成了一场梦境的他而言,对眼前这三人产生熟悉与认同是绝无可能的。
虽然有些愧对几人的热情,但红利绾也不得不将对方视为自己了解现状的工具。
为了证实猜想,他咽下一口唾沫,尝试性地和看起来就比较藏不住心思的亚伯搭话,并且试图用自己与三人初遇时那段不堪的经历去刺激一下对方,从而获得答案:
“嘿,那谁......是叫亚伯对吧。话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们回来的时候对于没有全灭敌人的结果并不满意,并且还说到了什么‘卖掉当玩具’‘玩得尽兴’来着的......那时候你们是在说什么啊?”
这一番突兀的搭话,让亚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在像是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后,他有些迟疑地说到:“有这事吗?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嗯,【魔脑】?”
“哈?什么玩意?”
红利绾为对方没有说出奇怪的答案而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这突然蹦出的陌生名词,他还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亚伯见此便随口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因为那时候你也不在我们队伍中.......那是一种来自【魔导国】的娱乐产品。通过它可以体验到在一个没有魔法,但是却拥有许多奇特技术的世界里进行生活——而且那种真实感,啧,挺新奇的。”
“而且我还记得因为那玩意太贵,咱几个就买了一台【魔脑】,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死活充不上魔力......”
不等红利绾做出任何反应,亚伯旋即又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等等,为什么我好像记得你那时候不在我们之中,但当时我们也是四个人?嘶,奇怪......”
隐隐约约之间,亚伯似乎也感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无论他怎么回忆,却都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几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红利绾,面露苦恼之色。
“完蛋了,似乎之前那女骑士一剑把我也打失忆了,所以才会这样——喂喂,前面驾车的!不好啦,你不光把我家兄弟打出幻觉了,还给我打得怀疑人生起来了......唔唔?”
“别——我现在不想死啊。”
趁着不记教训的亚伯再一次激怒那位女骑士之前,达到目的红利绾急忙站起捂住了这位体格高大,声音更大的汉子的嘴,制止他大喊大叫下去。
【没错了,就是催眠类法术——只不过干这事的人对于细节处理得很粗糙,只要针对某些冲突的记忆片段,就可以发现其中漏洞。】
【而我身为勇者,似乎免去了失去记忆这一步骤?】
红利绾就这样站在不断颠簸的板车上,一边捂着手足无措的亚伯的嘴,一边又盘算起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会对自己几人使用了这种把戏。
一时间,红利绾感到压力山大,初来这方世界似乎就已经被未知的敌人给盯上了。
这种焦虑的信息引发的思考,让他奇迹般在不断颠簸的板车上,也能保持着站姿——直到随着某块该死的石头咯了下车轮,才让毫无准备的红利绾重心失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因为一个踉跄向车外倒去。
【啊咧?】
性命攸关之际,幸好话不多的杰斯眼疾手快,及时出手拉住了红利绾手铐中间的链条。
“我说,这是第二次了。”
被大力拽回来的红利绾因为惯性,一屁股狠狠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依旧有些失神。
“如果说,你真的突发了某种癔症,将自己幻想成了一位历史上勇者。那么下一次,我不会再拦着你这试图证明自己的举动。”
听着对方毫不留情的警告,他尴尬地笑了笑,表面上不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总不好将出自己刚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吧。
所以红利绾只能把视线投向身边这不断后退的自然景色,选择性地无视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杰斯那如利剑般凌厉的目光。
“嘛,杰斯,别对小年轻有这么大的恶意——依我看来,他只是因为某些认知上的错乱,感到了不安,才会如此不理智的。”
“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作为前辈的,就要帮助他消除这种恐惧感,并且让他找回那熟悉的过往——比如谈谈我们以前一起的经历啊,又或是讲讲他最一开始在我们的印象当中,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作为大哥的利维坦拍了拍杰斯的肩膀,微笑着不断为红利绾说着好话。
而随着那低沉声音不断在传入耳中,红利绾即使依旧保持着沉默,但心里却对于他的形象有了极大改观。
【这才是真好人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嘛,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到晨曦乡去过?”
突然,红利绾感到有人用手肘顶了一下自己。回过头来发现利维坦此刻正笑咪咪地看着他,轻轻问道。
【啥地方?】
虽然以前这个世界他几乎没有没去过的地方,但对于这种毫无特色的名字,也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的地区,纵使红利绾大脑飞速运转,也并不能立马想起对方指的到底是哪里。
没办法,他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确实从未去过。
“嘛,果然是这样啊.......因为你本身似乎也不是当地人,而且我们弟兄四人在镇子上也算不上什么好名声。所以从来没有带你去过那边。”
“不过这次就没办法了,谁叫我们劫掠了当地领主的物资马车,还被护卫骑士给一网打尽了——哈哈哈哈。”
利维坦说着说着却突然大笑起来。明明是在讨论自己即将面临的处罚,但却像是在说一个好笑的故事一样。
直到红利绾都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由于被抓住后压力过大,也开始犯病时,利维坦才收敛了一些,换回正常的语气继续开口道:“嘛,这趟车队的目的地,也就是晨曦乡,其实本身就是个与世隔绝的边陲小镇。”
“这里地势偏僻,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或政治意义,再加上传说还隐藏着勇者时期某位魔王军干部的封印,所以当地领主根本就没有任何动机去吃力不讨好地给这里建立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最终也就导致了往来于此地与其他地方的车马必须从我们现在行驶的这条坑坑洼洼的破路上通行。”
“当然,这径直横穿围绕着晨曦乡的这片广袤无垠的古老森林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由于历史遗留问题,除了人类居住地外的未开拓区域,那里的魔力流始终处于一种混乱状态。而那些试图另辟蹊径的人,要么永远迷失于无法被导航的自然之中,要么就是被未知的危险给拖入死亡的深渊。”
“综上所述,晨曦乡这边很少会有外来者。除了说好的几家商会每个月会来这出售无法自给自足的用品外,这里近乎是一个封闭的状态。”
“嘛,所以啊,插着领主旗子的大型车队居然会往那里开,我从业生涯这么长时间以来,也都很少看到呢.......所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本来红利绾还打算从利维坦嘴里得更多信息,不过看着对方说着说着就逐渐就变成了自言自语的思考状态后,他也不好继续打搅对方,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了那么多,但到头来,即使能将游戏内世界地图背得滚瓜烂熟的我,对于这里,甚至于说属于哪个国家,哪片陆地,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知道了这里似乎有“魔王军干部”存在?但以前游戏里却并没有“魔王”这种存在啊.......果然游戏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
【而我既然被委任为勇者,那是不是应该去讨伐它呢?】
红利绾又陷入了自我纠结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穿过了茂密的丛林。继续沿着路,附近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放眼望去,极远处依稀可见一座宏伟的城门。
阳光洒落到每个人的脸上,相较于之前地下的黑暗,红利绾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要步入正轨了——
前提是应付过接下来的处罚。
“嘛,看来人上了年纪,总会不经意间走神啊——这么快又来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哈!”
自从刚才起就一直眯着眼思考的利维坦,也在离开那略微阴森的林间马道后回过神来。
深吸了一口气,这位性格爽朗的盗贼头目就开始大声自顾自地发表起来自己的感言:“嗯,常年待着那种阴森森的地方确实不好,虽然该有的都有,也算不得无聊,但却总会觉得不自在,彷佛与世隔绝。”
“所以啊,做人还是要多出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的——”
【你是说多多出来打家劫舍,然后被押送到晨曦乡上接受管制嘛?】
一旁的红利绾看着满脸陶醉的利维坦,心底里暗自吐槽道。
“不过可惜了,这风景估计以后很难再看到了.......”
一向维持着淡淡笑容的利维坦罕见地流露出哀伤的表情。而这一幕也被一旁的红利绾收入眼底。就直觉而言,以往的游侠经验让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头顶的太阳洒落的阳光也似乎被阴云遮掩住了。
【这话说得......怎么感觉好像是要上刑场了一样啊......】
警觉起来的红利绾努力回忆着以往了解到的,有关这个世界人类这一种族的审判体制:
在游戏中,人们犯了罪是要受到治安队与治安局的追捕的。而这个世界的治安官就相当于是人类以前的职业,警察。
但与现实不同的是,治安局拥有不光拥有逮捕的权利,也有着审判的权利。由于魔法的存在,证据与定罪并不是难事——所以只要不是重重罪,那就都由这近乎垄断司法的部门来管理。
而至于那些罪无可恕之人,也就是近乎犯下泯灭人性的罪犯,则会交给裁判所的审判庭来宣判。
无一例外,最后的庭审结果都是极刑。
【我们只不过是劫掠未遂——即使是领主的车队,也上升不到必须以死谢罪的程度。】
那为什么之前一直面含笑意的汉子会突然伤感起来?
红利绾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快,这种疑虑就被眼前的景象带来的诧异感给取代了:
只见众人已经来到了之前所见的那道城门面前。
而这在利维坦嘴中称得上“遗弃之地”的地方,居然有着一道巨大的石砌城门耸立。而位于两旁的塔楼,则几乎四十米高。
照这个架势来看,理当那蜿蜒的城墙,也得有二十多米之宽......
“咦?城墙呢?怎么都没了?”
独眼的亚伯突然惊讶地大喊。
“闭嘴!你们这些家伙,不知道晨曦乡遭难了吗!”
女骑士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马车,走到了众人的身边。
看着亚伯如此无礼的行为,她厉声喝止后才与车队中其他车夫交谈起来。在红利绾的视角来看,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见其他货车先行一步,向着四面八方驶去。原本长长的车队就独留这一板车人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嘛,尊敬的骑士小姐,这一路相伴,还不知道您的名字。现在我们都要受刑了,所以可否在离别前,告知我们,您的姓名?”
女骑士重新上车,一言不发地驶过城门,有目的性地向一个方向行进。
利维坦则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于被无视这件事有些尴尬。
但一旁的亚伯却看不下去了。眼见自己敬重的大哥被冷落了,便开始向女骑士发动垃圾话攻击。
“喂,骑士小姐,你这是要带我们几个精壮汉子去哪啊?这么有目的性,还急不可耐的样子——该不会是镇子上的那种地方吧?不会吧?难道你喜欢玩这种——”
“去哪?你们心知肚明。待到结束后你们还如此精神,我倒敬佩你们的勇气!”
而恰好,人家女骑士真就对这种不着调的话语感到恶心。
直接反击起了亚伯的言语——但出身良好的她又怎么会说得过这种草寇的脏话?
或许是碍于在城内所以不能随意杀人。好几次红利绾都感到马车似乎慢了下来,而且隐约看到前面那个身影似乎不断将手放到了佩剑之上,但最终还是选择握住缰绳。
这短短的百米路,让红利绾的眼皮跳得比以往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
最终,板车停在了一栋比较高大的建筑物前。
而女骑士没好气地把我们赶了下去,自己驾马离开——看那远去的背影,红利绾暗自庆幸对方还是个讲规矩的人。
转过身,看着眼前这长得和天平有点相似的建筑物有着古铜色的光芒。大门上有块牌子,用闪着金光的笔墨,写着并非现实世界中的任何语言的符号。
而在那代理死神的为数不多的赐福下,虽然不熟练,但红利绾能够看明白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晨曦......乡......裁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