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诸暨城。
“……好吧。”守将恨恨地从城楼之上看着城下不定时不定向冒出的火光,以及四处乱窜的百姓们,他现在确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的的确确是孙权方面善用的方式,制造混乱的方式。
他努力地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喃喃道:“新昌、建德、桐庐,那群逃难而来的百姓之中一定有士兵混杂其中,这是场组织有预谋的袭击,否则也不可能在城中出事之时,他们刚好从外发动进攻了。”
可是边境的守将明明就是检查过他们的所携之物,他们的装备是怎么……哦,是了,诸暨周边一定有他们的内应,而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也就只有可以运输大批量货物或是物资的军队和商队了,不过前者不现实,如果后者的话搞不好在城中捣乱的就是事先藏了兵器在外的他们了。
可疑的商队不少,他也派了人去监视,可惜现在城中大乱,今天派出的人,他们一个都没能回得来。也就是说,就算是某个商队搞的鬼他根本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毕竟事发在今天,之前他们完全可以伪装起来不露声色。
“大人,咱们派去监视的人遇害了!”
“嗯?是哪一个?”总不会是全部吧?
“王二。我们在城东发现了他的尸体!”
“哦?也就是说敌人已经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好,副将!”王二就是下午才派出去的,他监视的对象正是下午入城人员中最引人关注也是最可疑的一个商队,也就是鲁肃所在的商队。
“属下在!”
“还记得吕蒙将军走时说过的话么?现在正是应对之时!”
“是!属下这就去办!”
孙权啊孙权,计虽是好计,可这已经不新鲜了。
守将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他早就在城中做好了相应的部署,并且把粮草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那可是会稽城坚守下去的动力!
没错,对方的计策依旧是老一套,先在城中制造混乱让人无暇他顾,再伺机找到并且烧掉粮草。
不过这是他认为的。
人家这次变了,知道你在粮草放置的地方用了重兵防守,就把重心转移到了——诸暨城。既然那边的兵力多,那么这边的兵力就会少得多。只要想办法打开或是攻破城门,此城便会是囊中之物。
当然这也是他们认为的。
诸暨方面也想的简单,既然你要进来,那我就放你进来好了呀。城门故意放松警惕,让内应有机可乘,屁颠屁颠就把城门打开,与此同时一众百姓装扮的士兵们排成一字长蛇麻利地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坚定不移。
在他们眼里,只要进入了诸暨城,这里也就成了一盘菜,即使不能分分钟就吞下去,但最多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解决。
不过天公貌似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继而变成了一场中雨,最后,瓢泼大雨的来临宣告了诸暨可以抽出更多的人手,来应对入城的军队。
一开始,孙权军就深入了诸暨城中,他们想尽快占领太守府,以达到震慑的目的。可惜对方不惜以牺牲太守府作为诱饵,当他们踏入其中便受到了大火和士兵的双重包围,只是后来的雨不仅帮了诸暨,也帮了这些受困的孙权军。
“突围就在此刻!”敌军士气大振,很快忘记了刚才的灰头土脸,潮水一般地朝围困最薄弱的区域涌了过去。
“这场雨真是的!快去调派人手过来,他们也用不着灭火了!”由于分兵防守粮食,城中的兵力确实是个问题,本想借助大火可以实现完美困杀,谁知道……
援兵应该是来不及了,虽然敌人连像样的防具都没有,可他们此刻却化作了凶猛的野兽,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只有狠才可以活下去。
不多时,兵力更多却围不住敌人的守城部队开始出现了一丝动摇。
“快啊,让救火的快来啊!”守将也清楚,精锐不在前方就在守卫粮草,城中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些预备兵,眼看就要堵不住敌人了,他也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越来越小的火光中,出现了一小股部队,从后方突入了守城部队之中。
“这是要……”
擒王策,这支部队分明就是挑拣的最好角度,斜刺里杀向了守将。
“大家听好了,只要杀了他,诸暨就是咱们的了!”
火把忽明忽暗,守将心头一冷,迅速吩咐周遭的士兵将火把熄灭,进而移动了位置。
而这恰恰就是敌人的目的,为的就是让他带乱自己的阵型,否则这么漆黑一片的,没有夜视镜怎么定位守将的位置,又怎么去杀了他?
动摇变成了混乱,档次不够的军队,训练度士气值自然达不到要求,突然发现主将消失了,慌乱和不安是显而易见的。
“可恶!”发觉自己中计,却也无计可施,守将的懊恼全写在脸上,“要不是这场雨……唉,吕将军,我愧对你的计策啊!你明明让我多留些正规部队在城中的,我却更信大火之力,又怕粮草有失,反倒葬送了诸暨。”
更可恶的还在后头。
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见大队人马急速而来。
守将眉头一皱,这不是派去守粮的将领之一么,难道那边出事了?
“属下奉命驰援,敌人何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守将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奉命?奉谁的命?我并没有派人叫你们回来啊!”
“这……将军你不是派人持令箭而来么?”
“什么?”太守府此刻已毁得差不多,而他之前根本就没意识到里头还少了什么。难道内应之中还有盗贼,趁太守府防护不周窃去了令箭?“不对,你带了多少人回来?”
“三千人马,他说城中遭到重创,随时都有献城危机。”
“糟了,粮草危矣!快,调转马头,回去救援!你先行一步,我很快就来!”
这是最容易想到的糟糕情况了。
他们到的时候,粮草已被毁了一些,若不是天降大雨,损失就还不好说了,可兵力处于劣势的敌人似乎还不想放弃,只数百人竟也负隅顽抗,直到渐渐被包围也无突围之想法。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的异样,他们送死都送的这么慷慨激昂,他们眼神坚毅,他们一往无前。
人家就是来跟你们拼命的,压根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忽然,诸暨城方向燃起了漫天的火光,敌人的脸上也挂出了笑容。
众人心中一紧,难道是……
调虎离山之计,为了驰援粮草所在,诸暨已无留够守卫兵马,而且之前的奸细或许根本就没有跟着部队离开!
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么?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了。
诸暨城宣告陷落,运粮部队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而这数百敌人仍在用生命拖延着他们的时间。
“敌人数目未知,咱们必须将粮草尽快转移!”
当机立断的决定,果敢却愚蠢——敌人等的就是你的迫不及待。
你能去的方向不是北就是东,而这些粮草迟早也要运到会稽城,把所有的路线都算好,逼迫你选择,最可能的那个路线设下重兵,再加上诸暨城的失守,会稽城便是孤立无援了。
另一边厢,数日之后孙权的后方也遭到了攻击。
而向孙权报告的人用了“不可思议”、“天兵降临”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林家仁发动的袭击。如果说巧妙地以自己人的装束和船只,避开了沿途的岗哨的盘查还算是意料之中的话,那么他对武进的进攻方式就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由于靠近长江,武进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座港口,其城的防守分为水寨、鹿砦以及城郭,三者互相依托、互为接应,不说固若金汤,但起码尚算坚固。而林家仁却只用了三千人花了半日时间就将其攻克,这就实在是让人目瞪口呆了。
“武进的正规士兵有一千许,若是极限一点也能凑出两三千人,怎么可能?”孙权闻报直接愣住了,柴桑的战事不利,周瑜已挂帅而去不在身边,他有些不知所措。诸暨攻陷的好消息还没能让他高兴两天,自家后院起火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他确实很难相信。
“他们到达水寨之后,先是朝鹿砦之中投射油罐,再以火把投掷将鹿砦整个燃烧,同时火焰也封住了城郭援助的最捷之道,接着再内外接应拖住人数稀少的水军,然后从水寨直接跳到了大部分士兵已经绕路出城援助的城郭之中,进而……”
“等一等,你是说他们跳入了城郭?水寨到城郭的距离少说也有五十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为了不误伤自己人而没有射箭御敌,但直接跳了五十步还就这样进了城,这种事情你敢信?
“是这样的主公,听说他们用了一种名为‘撑杆’的东西,长一丈左右具有弹性,他们就是靠这个弹入了城郭,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撑杆’?靠那个东西能跳入高其数尺的城墙?”没能见到实物,受其思维时代局限所限制的孙权,还是不敢相信。
“孤暂且信他们一次好了。”现在的麻烦就是,听说武进似乎不断地有援兵进入,建业该怎么办?“你先下去吧!”
他得急招“二张”前来商议,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周瑜已然在外,人家也打到了门口,姑且能算作是“内事”吧?关键是他身边并没有很多谋臣类型的人物啊。
捉急、拙计,孙权觉得自己的考验似乎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