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的攻城在这一晚终于来临。
鼓噪的声音吵的城中不得安宁,他们叫嚷,他们喊杀,他们呼天抢地。
“射箭,都给我射!”城下黑影的不断逼近,让守将感到了切实的不安与狂躁,他显然被城中蔓延的情绪所感染,只想要急忙逼退汹汹而来的敌人,却忽视了细节。
“为什么他们还没人倒下?”守将贺连名不见经传,多少是靠了其族兄贺齐之故才谋得此差,此刻面对中箭之后依然屹立不倒的人,感到相当的棘手。
城下的视野能见度极其有限,他甚至没想到往下丢出火把,或者是用城中早已准备妥当的火箭,来探一探对方的虚实,只顾着一个劲地叫嚷射箭,以期以此来抵挡进攻。
“大人,不好了!”
这种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坏消息了,可它偏偏就来了。
“南墙处发现大队敌军!”
“北墙处也发现了不少敌人!”
擦,这会稽来的船队究竟有多少人?贺连忽然间意识到,这是兵法上最简单的欺敌之计,也就是能之示其不能,之所以之前他们显示出对吴城秋毫无犯,就是为了部署今天的攻城!他们想要借着自己麻痹大意和夜色的掩护攻下这里。
哼哼哼,有那么容易么?贺连觉得,这样的围三缺一是为了让城中军民觉得有路可退,可这也正好说明了他们其实没有足够完成包围吴城的兵力,他们同时所攻打的这三处城门之中,必有佯攻正攻之分。
作为孙权之前的治所,吴城可是个从孙策时期就经营起来的大城,即使被攻破了一边的城门,里面还有两座内城及其相呼应的瓮城,就算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想要完全拿下这里也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把守里头的人,哼哼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的能力和兵士的战斗力确实要强上自己不少。
想清楚了这些问题,贺连也就不那么着急了,反正他只是外城东墙的守将之一,恰巧今天值夜班才遇到敌人来袭的,只要保证自己这边尽量少出问题也就可以了。
叫喊声还在继续,而且鼓声锣声鸣金声似乎也加入了进来,想来城中的百姓们也要跟他贺连及其他守城将士们一样,会拥有一个不眠之夜了。
其实说来也怪,敌人的士兵早就到了城下,可就是没见到一个人将云梯架好,也没见他们向城门聚集意图破坏,反倒是像来游山玩水逗乐一番的观光客,在城底下游荡,而且视箭矢为无物。
“不对!”贺连还是有智商的人类,毕竟有个那么出色的族兄,家族的基因也没有遗传的那么偏颇,城下“士兵们”怪异的行走姿势也太不符合常规了,他还是反应过来了:“火把,把火把给我丢下去!”
不一会儿,他才发现上当了,因为视野受限的关系,他们从一开始就看走眼了!下面的明明就是草人若干,但诡异的是明明全部都是草人,虽然解释了他们为何不怕箭矢,可他们到底是怎么移动过来的?
一道谜题的解开,往往意味着另一道谜题的产生,贺连现在仍然处在迷茫之中,而他身边的士兵则是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这、这是驱役之术?!”
“当年我见过,他们太平道就善此道!”
“据说是靠来自地底深渊的亡灵,附身在草人身上,使他们具有行动能力……”
“啊啊,好可怕啊,咱们要跟这样的东西作战么?”
一股恐惧的气氛迅速蔓延在了士兵之间——迷信有的时候还能成为不错的道具,给人加以利用便是利器。
“啪”,一巴掌打在了想要逃跑的某个士兵身上,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贺连:“你们给我看清楚了,管他是不是鬼魂作祟,总之他怕咱们的火!”他指着城小渐渐熄灭的小火,草人差不多已经变为了灰烬。
鼓舞士气,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直观地看,让他们老实地听,让他们按着想要他们按照的方式去想,得出其实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结论,进而爆种。
而就在他们疑神疑鬼的时候,林家仁这边又在酝酿新一轮的计划了。
“月英的机关起作用了,接下来咱就再来一发!既然见面礼已经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后续的礼物就别客气了!”
轰隆一声巨响,有个物体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地朝城墙飞了过来。贺连定睛一看,方知那是一块大石头,不待他反应,那块石头便啪啦一下打在了城墙上,将其敲缺了一块。
贺连不禁皱眉:他们连投石车也带过来了么?或者说他们等了这么些天就是为了造这东西?
他想的是不错,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发接着一发投过来的石头,仅仅是由一辆投石车所完成的——三处城门各有一辆经由林家仁和黄月英合作改造过的投石车。这已是他们赶工的极限数字了,可是夜晚中,谁又能看清射程超出弓箭范围数十步乃至百步的投石车是有多少?还不是只能通过石块投掷的频率来猜测。
其实啊这种连发的投石车,射程也只能跟弓矢差不了多少,若不是托了之前草人的福,让城中守卒不敢轻举妄动,林家仁也不会将投石车放到那么近的地方去了。
“杀啊!!!”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再一次席卷而来,城下又见大的动静。
“射箭,这一次给我射火箭。”
贺连也学精了,不管你来的是草人还是真人,肯定都怕这玩意儿就是了。
嗖嗖嗖,燃烧的草人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忽然他们又发现了一个事实——敌方的投石车似乎已经停止运行了。
“将火把给我扔远些!”
整场战斗充满了疑点,贺连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耍了。
“草…人?”
投石车不远,也就不到百步的距离,可是那周围的也全都是草人,也就是说无论是喊打喊杀的声音,还是发动投石车攻击城池的,就是他们没错了——难道说还真有人作法将他们赋予了生命?
一阵惶恐涌现在贺连的心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狐疑的并不只是他一个,那些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的兵士们简直就是可以用惊呆了来形容。在他们视野所不及之处,有几百人正在操纵着这些草人,给城中守卒的感觉就是,草人们呐喊着冲了过来,而且不同于常人两条腿轮流迈出的奔跑,他们是用飘的!
虽然老大说了它们怕火,这边也有高墙挡着,他们似乎也不会好好地利用腿,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爬不上城墙,可是亲眼目睹“死物”变成“活物”还喊打喊杀地朝你冲过来,这已经足以颠覆他们往日的认知了。
头脑发怵,手脚发麻,全身发软,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而另一边厢,可拆卸的投石车早已经装载完毕,跟着林家仁等人扬长而去了,三处城门莫不如是。
贺连还算镇定的,北城门守将,那位朱家的大侄子都已经吓尿了,差点没有开城门投降了。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内城的太史慈那里,他是吴城的总指挥。
若不是孙权有命令让自己坚守不出,他早就领兵出去跟林家仁他们打野战了,哪会有这么好的性子窝在吴城中?这会儿听了来自外城守将的报告,哪还按捺得住?草人会动会喊还会发动投石车,你们在逗我?
他也懒得跟这些人废话,自个儿点了三千兵马,表示要出城看看情况,顺便弄死这些歪门邪道,让你们这群只会靠着家族没什么本事的不成器的家伙好好看看,仗该是怎么打的!草人军队?哼,我看是草包军队还差不多!
自信满满的太史慈确实也是说到做到,反正他是头头,谁也不敢拦,就是拦了也拦不住,只有任由他领兵而去。
只是他到城外的时候,就剩下些残羹冷炙了。据东城门的贺连说,草人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你们怎么不追?”
“呃,士兵们惶惶不安士气低落,所以……”
“废物!一些稻草和木头,就能将你们吓成这样?!赶快整备军马跟着我,我先去追他们!”太史慈就不信了两条腿的还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那是你厉害,我要是有你那个武力我也什么都不怕。”贺连不禁小声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
“哦哦,没什么,我是说太史将军明察秋毫之末,我等自是不及。”
“哼,你最好立刻去给我执行命令!”对于这种靠关系上位的家伙,太史慈一直都很不屑,当年的孙策可不会这样任由大族垄断!
“是是是,将军请先行,我随后便至。”哼,不过一介降将,居然也该对我指指点点?要不是你身居高位深得吴侯信任,我才不会给你面子!
追击展开。
一道长蛇之阵自西而东,营营之火遍布其间,将沿途之景照得通透。路上不时发现的稻草和碎木屑显示着,他们并没有追错地方,太史慈也越发确定了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以打击城中士气,看来此行务必需要打击罪魁祸首一番,才能稳定军心。
一路的畅通无阻,终于在一处峡谷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太史慈不禁皱眉:这地形可是相当适合埋伏的,会不会是敌人故意引自己前来呢?
“所有人停止追击!”
一声令下,令行禁止。
他的部队都是吴郡之精锐,军容齐整,蔓延着最原始的杀气。他们在等候着太史慈的进一步命令。
“分作三队,一队原地接应,另两队分别随我和副将从后绕道爬上那两边峭壁!”
太史慈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为何还是要中计?
爬到一半,箭雨就无差别地呼啸而至,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