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虫鸣声中,阴冷狰狞的声音穿过空气传来,坐在廊檐横梁上漫不经心晃着腿的凌徽动作一顿,随后眼角轻轻一弯。
嗯?准备杀人灭口?呵,这什么人,哪里来的狂傲与自信,居然想杀她?
不过……他想从辛君承手中得到什么东西?还得趁辛君承昏迷的时候?
“可是爷,膺王府守备重重,要杀他谈何容易?”
是啊,膺王府确实守备重重,那些明里暗里蹲守的可不全是摆设,那落槿到底是如何被他摄入?
周代云捏紧了袖子,“而且他今夜都泗沂院里——我偷偷去看了,外面好多人把守,若是贸然动手,惊动膺王府的人该如何是好?”
“惊动又如何?你无需担心,六弟已经去安排了,今夜的膺王府注定不会安生!”
六弟?
凌徽黑眸划过了然,她想她似乎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连她这一个“外人”,都猜得出这人是谁,那跟在辛君承身边多年,与那些个王权贵胄天天打交道的裴余,想必不会不熟吧?
裴余低伏在屋脊后头,露出的一双眼里满是怒意。
当今皇后嫡子,东岚的二皇子,祁王辛南栋,而他口中的六弟是六皇子,宣王辛北天……
果然是他们!这些与他们殿下表面上如足如手的亲兄弟!该死,他们真该死!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二皇子与周代云的勾结,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之时,裴余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幽暗中,凌徽唇角无声一勾,打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屋外有人监视,她料想是他们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索性也不去理会。
她猜测今晚的周代应该会有什么动作,故意引裴余跟来,本打算前去她的住所探一探,如今叫他撞见此二人的勾搭是最好不过。
不过这是什么院落,瞧着挺荒凉......
果然没什么人气的地方,最适合幽会。
“爷——”
树荫下,周代云听了辛南栋的话猛地后退一步。
其实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对方可是膺王殿下呀!
周代云担惊害怕的瞳孔中倒影出辛南栋脸上的狠毒。
“辛君承绝不能醒来,他若此时醒来,被薛儒所救,那我谋划的就会功亏一篑!”在他的计划里,救醒辛君承的人本该是他们。
他伸手拥过周代云颤动不止的身体,面容隐去阴狠回复柔和,语气和缓下来,“本王也不想他死,他还有很多事没替本王办成,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云儿放心,本王已交代好了,能不动他,尽量不动。”
说话间,他将一物塞进周代云手中,轻声叮嘱:“这是最后的一点东西,今夜他若无事,这个明日云儿还是有用的到。”
“奴婢知晓了。”
周代云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说,“只是今日阴凝香已被薛儒损毁,而府中也无其他存货,明日怕是燃不了了……”
听他们提起阴凝香,凌徽脑中陡然忆起一开始进辛君承寝屋时,周代云拨弄炉鼎的那一幕。
早先她还在想那令辛君承长久昏睡的落槿是如何埋下的,当下心神电转间顿时明白了过来:泗沂院似乎长期燃着阴凝香,而落槿本身香味极淡,混在阴凝香中更是淡之又淡,自然难以察觉。
敢情那时候周代云就打算布香,却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暂缓了计划——
倒是误打误撞。
“云儿现在是他身边唯一能近身侍候的人,本王相信,云儿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辛南栋双手握着周代云的肩膀,眼神殷殷地望着她。
周代云心头登时一软:“奴家知晓。”
“云儿……”
见她乖顺,辛南栋声音不由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本王说过,只有本王一人在的时候你不需自称奴婢。”
周代云眼中有动容的色彩,“爷……云儿记住了。”
“为了让他对你尽快产生好感,取得信任,云儿,这几日还要辛苦你多多照顾他,最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为了爷的大计,云儿心甘情愿留在膺王府,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周代云的声音柔腻无骨,“云儿静候爷的好消息……”
“好,云儿的这份情,本王一直都记在心上,待本王完成大事之后,定不会辜负云儿……对了,这东西可要处理妥当了,辛君承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很精明,此事切不可让他们有所察觉……”
他口中精明的人之一的裴余,此刻正伏在他们侧后方的屋顶上将他们的阴谋论听得一清二楚。
树荫下的两人开始卿卿我我,裴余越看越怒,越看越看不下去。
最后,他握紧了拳头,缓缓吸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这些人,殿下自会收拾,眼下还是跟紧那个不明来路的“薛儒”要紧……
如此思量,裴余便开始搜寻凌徽的身影,却惊诧的发现他居然找不到人了。
浮云飘散,半轮弯月显出行迹,月色虽然昏暗,但皎洁美好。
膺王府某一处角落,凌徽快速辨别了一下方位,就朝着王府某处方向而去,一路避开王府中或明或暗的守卫,好在一直无人发现她的行踪。
膺王府的府邸很宽大,由东西南北四个院落组成,凌徽虽然不清楚王府的具体格局,但东西南北几个方位还辨认得出来。
据元衡收集到的讯息上看,膺王府南边有一处院子,闲人免进,辛君承都是住那边,泗沂院不过是个摆设,而那次宫中落水之后,却被直接送往泗沂院养着。
据传是太医院首席御医樊肖任说南院位置偏阴,无日晒,不宜休养。
这个理由看起来并无不适,毕竟整个东岚的人都知道南院主屋前种着一株至少有上百年历史、树体高大得至少需要才可十人环抱的紫云树,确实遮挡住了不少的光线,起先凌徽也不觉有怪,从发现泗沂院的那个是假货之后便起了疑虑。
南院院中,紫云树妙曼多姿。
淡紫色布满枝头,花繁雅致,似云似霞,美不可言。
幽幽暗香流散,紫云树下有一道黑影,傲然孑立,形影相吊。
那人负手而立,正好斜对着凌徽的位置,此刻正微微仰头望着枝丫上的曼妙紫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得着了迷,竟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夜风微拂,紫云花瓣轻薄落下,飘到了树下那似乎独自成痴的人身上,显得无限美好。
高雅中带着冷漠的孤寂,这抹遗世独立的风华叫凌徽竟不自觉呼吸都变轻了。
而就在凌徽呼吸微顿间,辛君承身上的气息陡然冷厉起来!
凌徽顿时后背一寒,下一秒辛君承倏然扭头,隔空看向凌徽的所在。
夜色下的高墙上,飞速一晃而过几缕灰白的发丝。
居然寻到这里来了?
薛儒……哼。
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辛君承转身离开紫云树下。
听到辛君承离去的脚步声,一墙之后,凌徽稍稍缓了口气。
这辛君承好警觉,要不是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立马逃之夭夭,几乎就要被逮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