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永远都是最残酷的。
残杀周家满门的人,居然是他,是她爱了三年的他。
眼泪落下,打湿了面颊,两颊凉凉的一片。可是初景没有丝毫的察觉,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一点热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最终,只剩下冷彻入骨的寒意。
天上下起雨,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晚。
那一天,下了雨。一位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面上的气息冰冷如铁。周身散发出浓重的杀意,眉目间的沉寂与幽暗让人害怕。
当时周初景偷偷的趴在假山后面,轻声的问着身旁的管家:“那人是谁?”
她并不记得周家与如此倾城无双的男子有过结交。
管家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敬佩与害怕:“他便是倾城公子,当今天下,唯有他的容颜方能够与冠世美人夜离渊有得一比。”
初景当时嘟起嘴:“哼,师兄的容颜才是天下无双。”
美则美,可是在初景的眼中,只有自己师兄才能称得上冠绝天下,惊才绝艳。
话语刚落音,只见那人飞身,剑光所指之处,皆是溅起了一片血花。
伴随着雨水纷纷而落,那一夜的雨,被染成了红色。
直到现在,初景依旧记忆如新。
周家众人才发觉,周家,来了一位阎王爷。他们全力诛杀,吸引了那人全部的注意力。
最后,周家的小姐,周初景趴在假山的缝隙里,躲过了一劫。
再后来,周家满门被杀之事,在江湖上翻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不过,尽管那一场屠杀再怎么血腥,也不过是众人口中的谈资罢了。
没有人知道,周家少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而青楼中,却是多了一位红颜佳人。
精致而华丽的阁楼中,他一个人安静的斜躺在榻上。
青丝倾落而下,眉心朱砂如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天地都与他无关。
她走过去,发现他面前摆放着的茶水凉了。
当时,她也不知道为何,多说了一句:“茶水凉了,还是不要多饮。”
他忽而坐起了身子,对她邪魅一笑:“本王渴了。”
一句话,就让初景知晓了他的身份。槿徽皇朝最为风流的王爷,夜若尘。
初景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既然凉了,那你含在嘴中,一会儿就暖了。”
若是使上内功,这茶水在顷刻间就能够变得热气腾腾。
谁知,夜若尘真的听她的话,将茶水含在嘴中。
初景当时就笑了,又听见婢子唤她。她转身,离开了这间雅阁。
末了,身后传来他温柔如水的声音:“本王喜欢你,你留在本王的身边。”
脚步微微一滞,心,突然就漏跳了半拍。
想起那一场血雨,她咬着牙,头也未回。大仇未报,怎可提及儿女私情。
再一次遇见他,是在那个月色凄迷的夜晚。他一袭紫色的衣裳,出现在她的面前。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邪魅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戏谑的神情:“景儿,无人似你愁。”
初景坐在花园中,双手托腮,遥望着天上的明月,声音清淡如水:“今夜月,有飘絮,似我愁。王爷,你知道吗?我的命,就是这说不尽道不明的愁。”
愁,却是为仇而愁。
一席话,悲哀得让人心疼。夜若尘站立在风中,眸子里也出现一片哀伤。
那晚,他在她的耳边低语:“十年方能修得同船渡,不知道我们今日同园而坐,又需修多少年?”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温柔。
正是这样的温柔,软化了她的心扉,让她心里腾升起一抹希望。
初景痴痴的看着他俊朗的容颜:“十年修得同船渡,这同园相会,怕是要两个十年吧。”
夜若尘伸手,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为何,本王感觉自己修了百年。”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初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一瞬间,泪流满面。
在那样的月色下,她满腔的心思都化为了语言,一一告知于他。总是记得那晚的月色,太过于温柔,让她悲伤的心没有防备。
眼泪噙满了眼眶,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尖尖的指甲刺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痛。
隐忍的压抑,悲伤的语调:“王爷,仇恨已经入了我的骨髓。”
夜若尘吻上她的眉眼,温暖人心:“景儿,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我一定会寻找到你的仇人,只要你愿意等着,我一定能够寻到那人,为你报仇雪恨。”
他说的,她都相信。只是没有料到,最后的誓言,变成了如今的戏言。
最终,初景入了夜离渊的王府,成为夜若尘最好的一颗棋子。
往事点滴入心头,薄情酿成了痴情忧。
初景美艳的面容上,泛起一抹绝望的笑容:“若尘,没有想到,你我之间最终会落到如此田地。”千帆过后,蓦然回首,两人的缘分早已经散落在天涯海角。
不过,这样也好。他与她之间,终究需要一个结局。
天地浩大,初景坐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仰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
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上面用金色的线描绘出一朵姿态淡然而立的莲花。初景从小瓶子里面倒出来一粒丹药,毫不犹豫的吞了进去。
天地渺茫,她闭上了眼睛,身子蜷缩在一起,躺在大石头上。
不知道她死了之后,周家的一百余亡魂会不会原谅她?
其实,人都死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周家不肯承认她,大不了她当一位孤魂野鬼罢了。游荡在这天地之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身子渐渐的感受到一阵凉意,越来越冷,越来越想睡觉。
思想好像要停止了一般,难道这就是死亡前的感觉么?初景咧开了嘴角,她想笑,笑得好看一点,至少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等到夜离渊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很冷很冷了。
夜离渊抱着她,将手指放在她的鼻端,她还有着微弱的气息。感受着身体的温暖,初景缓慢的睁开眼睛,对上夜离渊绝世的容颜。
她的脸颊上泛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却是给人一种即将幻灭的错觉。好像一个不经意间,这位柔弱的女子就要化成清风而去。
夜离渊抱着她,低声细语的诉说着往事。一点一滴,就如同发生在昨日。
初景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低声说道:“师兄,若是景儿离开之后,你在景儿的棺椁之上,为景儿刻画无数白莲,可好?”
只愿那些美好的事情伴随在她的左右,为她冰凉的心带来丝丝安慰。
夜离渊一手扶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声音温柔:“景儿说的话,师兄都答应。”
在她的心中,至始至终还是不放心他的身体。小时候,若不是她贪玩,一意孤行,要去采撷寒潭中的白莲,他又怎么会为了救她而落入水中呢?
寒气入了心肺,令他落下病根。
初景哀怨的叹气:“师兄,景儿越来越冷了,景儿是不是要死了?”
夜离渊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抚摸着初景青丝的手,些微有些颤抖:“景儿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死?只是太累了,想睡觉罢了。”
初景还是强撑着,声音低微到了尘埃之中:“师兄,你替我告诉他。千山万水,上天入地,与他永诀。”天上地下,她是不愿意再见到他的。
夜离渊轻声的叹息,浓重而哀怨。
初景似喃喃:“与他永决……永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直到夜离渊再也听不见。
夜离渊一直抱着她,也不知道怀中的人儿是在什么时候没有了呼吸。
整整一夜,夜离渊就这样抱着初景。白七浅走到他的身旁,目光复杂的看着夜离渊,声音温柔如水:“渊,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管是谁,都需要一个结局。曾经的仇恨,伴随着初景的香消玉殒而尘埃落定。
第二天清晨,夜离渊抱着身子僵硬的初景回到王府之中。
在这个萧索的季节,初景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人世。可能连她自己也未想到过,最终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曾背叛过的师兄,与她仇人的女儿。
初景葬礼过后,白七浅去了一趟夜若尘的王府。那天,他正抱着酒坛子,仰头饮酒。眉目间带着一丝寂寥,可眉心的那点朱砂却是如血般妖娆。
白七浅的心情很糟糕:“夜若尘,她说,天上地下,与你永诀。”本以为会从这张容颜上看到一抹不一样的感情,哪怕他表现得稍微悲伤一点也好。
可是,夜若尘的面容上,至始至终挂着浅淡的笑意。
夜若尘自嘲的笑了笑,抬起眼眸,对白七浅说道:“她这辈子就不应该遇见我。”
白七浅挑眉:“夜若尘,你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
夜若尘笑得极为的灿烂,他笑了很久很久,才轻声的说道:“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他的笑容刺伤了白七浅的心,她很想看看那张笑颜之下,到底压抑着怎样的情绪。
扶摇,我的心早已经遗失在你的身上,我又如何来的心呢?
白七浅闭上了眼睛,末了,离开尘王府。
她没有见到那人眼中的忧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