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妍坐在地上,面色十分尴尬。
倒不是她不想起身,而是她现在的处境很困窘。
原来,在经过台柱的时候,她身上的衣裳被柱子上的一道勾勒雕栏栏杆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稍微一动弹,雪白的大腿就会露出来。
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柳心妍坐在地上,一手仅仅捂住了胸口的衣裳,尽力不让自己的亵衣露出来。
席间许多人见着她面色通红,可能猜出了一些端倪。
夜锦绝脸色渐渐阴沉下去,满脸阴郁。在这席间的,不但有朝中大臣,官家贵妇小姐们,还有来自裂章国的使者,以及玄谷国的使者。
今日,裂章国的宰相并未出席在宴会之上,而玄谷国的太子也抱恙,未出席在宴会上。可是,这两个国家的诸位使者,已经到访。
台下众人,少数人脸上出现了担忧之色,可大多数人却是在看戏。
唯独夜锦绝座位下的嫔妃,不动声色的笑了。
太后对身边的婢女说道:“还不快点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向来沉稳的柳心妍,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委屈。她费尽心力,准备了这么久,却是在这一刻,彻底的被颠覆了。
眼中含泪,终于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浓厚的脂粉被划开一道痕迹,无尽的辛酸。
就在太后派过去的小太监还未到达戏台之时,从席间走出一位面戴白色轻纱的女子,身姿袅娜走上戏台,将身上的披风披在柳心妍的身上。
柳心妍愣了愣,看着来人,有些不知所措。
此人是谁?台下的人议论纷纷,难道她是上去拆皇后娘娘的台?
夜离渊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手。双眸紧紧的盯着她,眼中的神色晦暗难测。不过只是转瞬,他就沉静下来。
坐在他身旁的柳心眉,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的姐姐柳心妍的身上,并未察觉到夜离渊的变化。她期待着自己的姐姐能够安然无恙。
白七浅朝着柳心妍微微一笑,然后大声说道:“娘娘的心口又犯疼了么?”她确保让所有人都能够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柳心妍在白七浅的扶持之下,慢慢的站稳身子,身上的披风将撕破的衣裳遮掩住。
她略带疑惑的看着白七浅:“你这是……”
白七浅忽而朗声对夜锦绝说道:“启禀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心绞痛又发作了,恐怕要先行回宫,请传太医去皇后娘娘宫殿。”
太皇太后赞赏的看了一眼白七浅。
太后也明白过来,是面带轻纱的女子为皇后解围,当下说道:“来人,扶送皇后回宫。”
白七浅扶着柳心妍走下了戏台。
柳心妍开口问道:“你替本宫解围,到底有何目的?”
白七浅笑了笑,一双眼睛如溪水般清澈:“皇后娘娘多虑了。”
这时,柳心妍的心腹丫鬟走过来,搀扶着柳心妍离开了这里。
白七浅回到席位上,夜若尘开口问道:“你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抬眸看着席间高高在上的男子,白七浅低声说道:“后宫中,佳丽三千,可是,自古帝王薄情爱。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寂寞与计谋。”
她说的虽然凄凉,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连他的王府之中,都有姬妾二十几人,他虽然不爱她们,却还是将她们娶进王府。
白七浅感叹说道:“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自己要去奉献一身。我突然有些伤感,其实她们所做的,无非是想要那人多看自己一眼罢了。”
夜若尘眸光动容:“你上去替她解围,就是可怜她的处境?”
白七浅低声笑了起来,有些嘲讽的说道:“可怜她?那么,又有谁来可怜我呢?我上去替她解围,无非是因为我即将以新的身份进入夜离渊的王府,我必须要与柳心眉好好相处,不是吗?呵呵,我是在讨好她们呢。”
夜若尘回想起她刚进入自己王府的那几日,是如此的娇憨,仿若是误入凡尘的白仙子。
可是,此时的她,眸色森寒,如同红色的妖精。
他就这样,被她所迷惑。
白七浅在席间,颇有些无聊的赏花赏戏赏美人。渐渐的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夜若尘是什么时候走上高台,她都不知道。
席间传来一阵优雅的琴声,白七浅猛然一抬头,原来不光只有夜离渊有如此高的琴艺,就连夜若尘也是精通音律。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花香,夜若尘一曲离殇,断人肠。
夜若尘一直注视着白七浅,见她面色从容而平静,心中不免生出一种难以遮掩的孤寂。他记得他以前扮成采花贼,进入她的闺房,见她在弹奏离殇曲,顿时觉得她惊为天人。
想不到她的琴技竟然能够与夜离渊不妨多让,若是再过上几年,她完全可以凌驾于夜离渊之上。她真的是众人口中不学无术的扶摇郡主吗?
那一天,扶摇郡主心中难受,靠在夜若尘的怀中,哭得像一个泪人。
白七浅低声告诉他,说她想自己的父王和母妃。
那天,夜若尘学会了那一首曲子,每当扶摇心情不好之时,他便是为她弹奏,博她一笑。
等到她嫁人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与她单独相会,为她弹奏一曲。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他想告诉她,其实他就是曾经陪伴在她身边的采花贼。
至始至终,白七浅脸上始终波澜不惊。
曾经以为自己对她只是不舍而已,为了自己的大业,所有的不舍都将变成残忍。就如同他明白她曾经艰难的处境一样,可是,那时候,他还残忍的想,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如今,心里越来越割舍不下对她的感情。
思绪杂然,琴弦断,满腔心思骤停。
夜若尘掩饰住自己的心思,笑嘻嘻说道:“老祖宗,看来我的琴技还是不如离渊,弹着弹着,竟然将琴弦拨断了。”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你从小就调皮捣蛋,哀家都习惯了,难得你今天肯亲自为哀家弹奏一曲。哀家开心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夜若尘欢脱的走下场,坐在席间。
反正,众人皆知,他八王爷夜若尘,本就是一位性格乖张之人。
回到席座上,夜若尘对上白七浅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得很慢,慢得好像要停止一般。他双手紧握成拳,越握越紧。
指甲掐进了肉里,他也不觉得疼。
夜若尘也曾幻想过她得知真相的场景,也曾想过她会是何种表情。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淡定。
白七浅见着他看向自己,盈盈一笑:“若尘,想不到你也能弹出如此好听的曲子,只是可惜弦断了。”
夜若尘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讶异,一点心痛。哪怕是有那么一丁点,也会让他心里觉得安慰。
可惜,从白七浅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一厢情愿。
此时,夜离渊与柳心眉两个人走过来,柳心眉娇羞的依偎在夜离渊的怀中:“刚才,多谢这位姐姐替皇后娘娘解围。”
白七浅清浅一笑:“皇后娘娘为太皇太后祝寿,一片赤子之心,感天动地。而我,不过是借了皇后娘娘的福气,有幸上去为皇后娘娘送上一件披风罢了。”
夜离渊看向夜若尘,眼中的笑意不减:“若尘,你王府之中什么时候有了一位如此善解人意的美娇娘?”
夜若尘嘴角一勾,邪魅的笑容立即跃然于面容之上:“离渊,她可不是我王府中的姬妾,而是我的义妹,西浅。浅浅,来,向渊王爷问好。”
白七浅微微躬下身子,行了一个礼:“浅浅见过王爷。”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白七浅眉目如画,站在他的面前,温和有礼。她脸上的神色是那样的自然,眸中宁静而祥和,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夜离渊颔首:“西浅小姐不必多礼。”
柳心眉见夜离渊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赞赏之意,心中涌出一抹不悦之情。她转移话题,对夜若尘说道:“尘王爷,刚才你弹奏的曲子很是好听,不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夜离渊也颇有兴趣的看着夜若尘。
夜若尘轻声说道:“此曲名为离殇,乃是一位故人所作。”
白七浅:“离殇,没想到这曲子有如此哀伤的曲名。”
夜若尘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皱,语气却是纯然:“或许那位故人料到我与她今后终将走向离别,所以才取名为离殇吧。”
夜离渊眼里慢慢流过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勾勒,凤眸轻挑。
此时,夜若尘身旁的小太监走过来,提醒他们说道:“王爷,西浅小姐该上台去准备了。”
夜若尘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在凤凰台上,发现许多身穿红色衣裳的女子,在跳舞。仿若云中仙子,飞舞而升。
夜若尘对白七浅轻声说道:“浅浅,你与小德子前去准备一番。”
夜离渊与柳心眉两人转身,欲回到席位之上。
而柳心眉与白七浅擦肩而过之时,不小心将白七浅的面纱撕扯下来,她抬眸,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因为,这女子的面容与渊王妃极为相似。但是,她面容的血莲,又为那张倾城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妖异。
柳心眉很是讶异:“你……你……”
夜离渊深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白七浅从容不迫将轻纱遮戴好,然后跟着小太监前往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