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整座城主府沉浸在夜幕降临的黑暗寂静中，深秋的晚风轻拂过素心斋内香樟树的枝干，香樟树枝被搔弄的纷纷轻颤不已，舞动着满是碧绿树叶的枝丫沙沙作响……
屋内，老夫人却辗转反侧，始终未得入睡，到最后她索性起了身，来到外厅，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丝丝缕缕的映入屋内，老夫人点着纱灯，便坐在桌边怔怔的发着呆，直到有脚步声靠近，接着一件外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怎么还不睡？”很柔和的声音，是青竹。
老夫人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疲惫：“青竹，我是不是做错了？”她转过身，眼睛微红，看不出是因为疲惫还是刚刚才哭过。
青竹将手覆在老夫人的手背上，低声安慰着：“夫人没错，夫人只是想让少爷幸福！”
“可是。”老夫人望着窗外寂寥的月色，神情中说不出的低落：“弄巧成拙了啊，青竹，我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却伤了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你教我以后还如何面对他们？”
说到此处，老夫人难过的将脸埋在桌的边缘：“莫说现在朵朵怪我，阿焰知道了也会怨我，就连君君她……也一定恨死我了！”长久以来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想要儿子幸福，可是阿焰的笑容却那么那么少，这样的情形下她自然以为阿焰是喜欢云朵的，因为旁人面前鲜少露出的微笑，他从不会吝啬于云朵，跟云朵说话的时候也会很温柔，所以很多事的形成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在这潜移默化的三年……
每当看到云朵在提及儿子时那羞涩的笑容，她总是说不出的安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至少还有那样一个人愿意陪在阿焰身边，终归是好的，所以她将阿焰叫了回来，又给云朵写了信，满心欢喜的等待着他们回来，府中办喜事的日子，可是等来的人中还有她的君君，那一刹那的喜悦让她忘却了所有，胸腔里满满的都是失而复得的温暖，甚至忘却了身子上的所有病痛，可只不过五天的时间，在看见云朵的那一刻，她脸上幸福的红润便消失殆尽，没了血色一般的苍白，因为彼时她才刚刚知晓了儿子对君君的感情，那是云朵远远不能比的，可是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乱了的线，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这个做娘的……
想到此处，她便禁不住泪流满面，青竹一直陪在身边轻声安抚着，却挥不去她心中的那团纠结。夜，渐渐地深了……
第二日，伯母依旧称病，避而不见，与之前不同的是，府内请来了城东药房的凌先生，步履匆忙之间正撞上前来问安的卓君君，先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愣之下，便匆匆的走开了，青竹在旁恭敬道：“夫人精神不济，要奴婢转告，若是小姐来了，就先请小姐回去吧，这几日的问安也先免了罢！”
君君的神色暗了暗，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秋风瑟瑟，她抱着暖炉走的飞快，却在转弯处碰上了一个人——两日未见的云朵。
君君想过，若是云朵对左焰有情，便一定会来找她，却没有想到，来的竟是这样的快……
云朵就站在不出十步的距离，一身洁白，连着斗篷更衬得神色有些憔悴，标致的面容上仍旧可以看得出水眸微肿，神情却是说不出的肃冷，她站在那，冲着君君微微福了福身，就如那年的初见：“卓姑娘，可以和你聊一聊吗？”唇角上扬，却不见半分笑意。
君君冲身后的瑚心点了点头，要她先回去，自己则跟上了云朵的步伐向花园走去，云朵侧头望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继续往前走着，良久良久，在沉默中忽然开口：“我说过，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就着那轻轻的，听不出半分情绪的声音，君君也是淡淡一笑，却是有些答非所问的说着：“我也没想到云姑娘来的这样快……”
“呵呵，我要保护我所有的，不来的快些怎么行？”
“你所有的？云姑娘所指何物？”
唇上的笑容凝了凝：“卓姑娘，你又何必装傻呢？云朵从小就倾慕于左大哥……虽然他说把我当妹妹，可是云朵的哥哥就只有云翔，左大哥他于我，是男人般的存在，我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却从来不是因为亲情……卓姑娘你懂吗？”
“可是我却不懂，卓姑娘既然做出那样的事，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回到左大哥身边？”
唔，君君眨了眨眼，她做啥了？
呵，装傻吗？云朵轻笑，语调里带着讽刺：“怎么？姑娘不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将老夫人丢下逃跑的了？”
我没有！
“姑娘选择自保，云朵却跳下那刺骨的寒湖，至今身上还带着冻伤的旧患，我可以为了左大哥倾其所有，你呢？你又做过什么？明知道母亲对左大哥是多重要的存在，可卓姑娘你，又做过什么？”
“如此这般的比较下，你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站在左大哥身边，那个地方是我的，是我的！”
“可是。”君君低着头看着枯黄的落叶，并没有去看云朵红了的眼，她的声音淡淡的，却让口若悬河的云朵猛然僵住：“之所以这三年来，你能站在那里，也是因为我不在的关系，不是吗？”良久，云朵才惨然一笑，并未说些什么的继续往前走着。转了个弯，一座亭子出现在君君眼前，云朵一笑：“天气微寒，我已叫人在此备了炉火和暖茶，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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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四周搭了可保暖的物什，亭内有燃着火焰的暖炉，石桌之上摆着一把青瓷壶，此情此景着实有些怪异，眼前是情敌递过来的一杯暖茶，然后，云朵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才坐在对面，看着远处萧条的景致，她苍凉一笑：“有时我真恨，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