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子时,陈南王府。
秋桐院内的大红喜字覆着清凉月光,显得异样冰冷。
明蕊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觉身上仿佛压着什么庞然大物,让她无法呼吸。
她手指僵硬地动了动,凌乱的记忆像针尖一样刺进脑海,她还没反应过来,腥甜的鲜血又倏然倒灌入喉!
“咳……”
好痛,她不是在康复中心坐诊吗?
晃动的床帐掀起重重幻影,她费力伸出手,却还没触及那道残影,手腕就被一把摁住,用力一折!
咔嚓!
好痛!我的手……
明蕊倒吸口凉气,痛得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她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恍见一个健硕高大的身影压在身上,如水的长发扫着自己颈侧,庞然阴影挡住了她所有视线,让她悚然一惊。
正吃惊,耳边忽然传来满是轻蔑的冷笑。
明蕊惊恐地睁大眼,猛然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如阴夜的狼。
男人掐住她的脖子,身上穿着她从没见过的暗青华服,沉沉开口,“明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你用得出来。”
“放……”放开!我快窒息了!
她想出声,可身体却在蛮横凶狠的冲撞中无力反抗,被掐得意识模糊,好像五脏六腑都在被碾碎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嫌恶地扫她一眼,长臂在床上一撑翻身而起,扯下帷帐扔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上,头也不回道:“世子妃德行有亏,从今日起禁足秋桐院。”
他迅速收拾衣着,快步走到门口,冷冷看向伏跪遍地战战兢兢的下人,凤眸阴鸷,“别让我再看见她!”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扣上,那暴躁的声音宛若惊雷一般,震得明蕊头皮仿佛炸开,蓦地失去意识。
昏去之前,明蕊脑中下意识划过一句话。
刑法三十年,老娘要告到你倾家荡产!
……
又是一场噩梦,明蕊梦见康复中心大厦倒塌,自己被压在最底层,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援队,没想到挖掘机师父操作不当,直接挖去了自己半截身子。
身体分离的惨状吓得明蕊满头冷汗,愣生生从噩梦中惊醒,视线扫过屋子,在断裂的帷幕、凌乱的地面跟满屋子古色古香的木头家具上停住,脑中瞬间闪过了好几个画面。
热闹的婚宴,无情的摧折,刺耳的嘲讽,还有……还有一个名字。
“湘南郡主,你是郡主啊!”那是一段陌生却刻骨铭心的记忆,记忆中,一个沉痛愤怒的声音用力敲打她的耳膜,“你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你忘了湘南王的荣光,忘了湘南百姓的期望了吗!”
那声音振聋发聩,让明蕊转瞬清醒,眼神倏然变得古怪起来。
湘南郡主……有点熟悉,是原主记忆的原因吗?许久,她闭了闭眼,慢慢地坐起来,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靠,会疼,是真的。
所以,她真的魂穿了,还魂穿到了一个为了嫁给心上人,不惜跟人传出绯闻,逼迫皇室赐婚,最后在新婚之夜给人下春药的……舔狗身上。
明蕊不可思议地爬起来,觉得自己信奉多年的唯物主义受到莫大挑衅。
她两条腿打着颤,才站起来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痛得眼前发黑。
明蕊吸了好几口凉气,伸手拿起地上的碎瓷片敲击地面,嘶哑地喊人,“有人吗?救命……来个人……”
她喊了好一会儿,屋子外才啪嗒啪嗒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妇人推开门。
妇人轻蔑地看她一眼,就跟疗养院里家庭不幸福的老护工一个模样,没好气道:“鬼叫什么!世子妃昨儿闹得实在不像样,连给世子爷下药这种窑娘路子都做得出来,快消停些吧!”
说完一声冷哼,好像倒在地上的是一条狗,她看一眼都嫌脏。
明蕊看着妇人消失不见,登时给气笑了,心口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戾气。
她深吸口气,挣扎着爬向桌子,手上一滑,额头猝不及防撞到桌子,痛得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明蕊清醒过来,干涸的唇颤了颤,余光瞥见窗户,猛地一呆。
窗前走廊上,“康复医院外科二诊室”九个大字刺目灼眼,墙角挂着的白大褂跟桌面上凌乱摆着的病历被风吹得哗哗翻动,电脑桌上还跳跃着哈利波特的片尾曲……
什么情况,这是又穿回来了?
她扒着桌子站起来,不敢置信地摸了下桌面上的文件,情绪澎湃而激动,倏地看向诊室的立柜,两盒退烧消炎的布洛芬静静躺在上面。
她走了两步,腿脚踉跄一颠,险险用右手撑在桌面稳住,低头看见了自己还带着斑驳血迹的衣裙。
她是魂传又穿回来了吗?
但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衣服?她原先的身体呢?
而且医院怎么就只剩下一个诊室了?她明明记得这窗户正对着一条街,街呢?
嘶……头好痛。
明蕊下意识拉开立柜拿出退烧药吃了,关门的时候又看见第二层里放着一些纱布跟酒精,也拿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目光一狠,将纱布咬在嘴巴里,口齿不清道,“还好我学过正骨……”
她按住错位的骨节,用力一拧。
唔!
钻心的疼痛闪电般掠过四肢百骸,孱弱的身体猛一抽搐,眼前闪过昏迷前看见的那个男人。
等老娘恢复了,再报警抓你!
之后两个小时,明蕊又翻出几盒消炎药,取了针头排出空气,给自己先来了一针。等身体缓了力气,又从柜子里找出两瓶口服葡萄糖喝了,幸运的是,糖水旁边居然还放着两包自己没吃完的薯片跟灌头。
别说,那薯片虽然不够脆,但味道还挺好,唯一可惜的是,好像没有避孕药。
明蕊简直觉得自己回到了天堂,她在天堂里昏睡了两天,就被一阵哭声给惊醒了。
再睁眼,梦中那死里逃生的喜悦之心被簌簌的风吹得拔凉拔凉的。
无奈地撑着手臂,明蕊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四下冰凉,古色古香。
一阵苦笑,看来她是做了梦。默叹一声,明蕊爬起身坐着,顿了顿,忽觉得哪里不对。
她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眼里露出深深的迷惑。
“手腕……接上了?”
怎么会?
明蕊握了下左手,手腕还带着残余的疼痛,但的的确确是就接上了,她不可能弄错。
她惊喜地将袖子挽上手臂,果然看见肩膀上留了两个针眼。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饥饿跟口渴了。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到了那间诊所,可她到底是怎么回去的?
明蕊百思不得其解,又听到窗外有哭声,站起来往窗户看。
院门口站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记忆里这女孩好像是原主的陪嫁丫头元元。
她哭什么?
“小蹄子,谁准你给她送饭的!”
元元抽噎道:“阿娘,世子妃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世子爷没说要她的命……”
“世子爷根本不愿意见那毒妇,你管她死活,能讨到什么好?!”妇人气结,“你忘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伤?
“什么伤?”明蕊敏感地挑眉,推门而出。
门口两人一怔,齐齐看了过来,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神色。
在她们看来,明蕊前两天昏迷不醒,现下又是冬天,她两三天没吃饭,别说站起来走路了,活着都未必。
可现在她虽然一脸病容而且走路还有些怪异,精神竟然比前两天还好。
妇人一声冷哼,“什么伤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想贵人多忘事,也要看看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命!”
她目光讥讽,对明蕊的怨恨几乎写在脸上。
虽然明蕊脑子里记忆不全,可原主自己准备嫁妆,气昏太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逼皇帝赐婚的事她还记得一些。
啧,简直堪称不择手段了。
而现在看来,原主跟身边人的相处似乎也不大好。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跟人拉近关系是没错的,明蕊往前走了几步,“你们说的什么伤,也许我可以帮忙。”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佝偻着身体的小丫头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崎岖坑洼的半张左脸,看得明溪月头皮发麻。
那脸分明是被滚水烫过!有的地方还鼓着水泡,极为恐怖!
她倒吸口凉气,愣在当场。
“毒妇!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妇人见她故作姿态,眼里越发愤恨,“你自己无耻下贱勾引人不成,却拿我女儿发火,今天的一切都是报应!”
明蕊颧骨轻抽,看元元瑟缩躲避自己,忍不住便道:“那伤还能治,我有办法,我……”
“不用你来!假惺惺!”她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毒妇,你把我女儿害得这么惨,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等着吧!”
说完妇人就拽着元元离开了桦林苑,明蕊还想阻止,大声喊道:“她是烫伤,你让我看看,如果是表皮一度烫伤可以治的!”
砰!
大门猛地合上,随后是铁链声响起,满院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