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一中在八月中旬正是最热的时候军训,二中安排在八月底军训。
本来沐絮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那时候一定不太热了,但没想到那年的夏季格外漫长。
阳光刺眼,温度也居高不下。
她开学前剪了短发,扎不起来,只能披着,一天下来脖子那边的皮肤比别的地方更难受。
好在军训只有五天,最后半天是演习成果展示。
沐絮是个慢热的性子,周围的同学不是市里的初中都互相认识的,就是跟她同初中不同班的。她在二中除了余添,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她按照队伍排序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观看别的班的演习,右侧的女生突然碰了碰她。
“你好呀,我叫许雪。”女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反而让沐絮有点无所适从。
“你好,我叫沐絮。”沐絮想了想,补了一句,“沐浴的沐,柳絮的絮。”
“你的名字真好听。”
沐絮受宠若惊,赶紧回复她:“没有没有。”
“哎呀你别这么紧张嘛!”许雪很自来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嬉笑着,“你也是林中的吧?”
“对,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是五班的,咱们是一个物理老师。”
沐絮点点头:“对的。”
“那你跟陆衍旭是同学?”
这个名字她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听到了,再被提起来她突然有点呆愣住。
过了片刻,她点了点头。
“那你跟他熟吗?”许雪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在她看来却有点刺眼。
同为女生,她再清楚不过其中的意思了。
沐絮挤出一个笑容,慢吞吞地回复她:“还行。”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也还行。”
许雪“啧”了一声,暗自嘟囔了几句,沐絮没听清,而后就又听到她开口。
“其实我喜欢他。”
意料之中的答案。
按捺下心中的翻江倒海,沐絮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拿出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演技:“什么,他居然也有人喜欢啊。”
许雪笑倒在她肩上,然后迅速起身,问道:“很意外嘛?”
沐絮点点头,像是在吐槽,又像是在回忆:“拽成他那样的,我还没碰到过呢。”
许雪表示赞同:“我就是很喜欢这样的。”
沐絮扯了扯嘴角,继续听她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许是阳光过于毒辣,也可能是等的时间太久了,沐絮嘴唇发干。
她舔了舔嘴唇,苦涩感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陆衍旭,沐絮和许雪有了一段短暂的友谊时光。
后来的日子按部就班,初入高中的新鲜感逐渐被冲淡,沐絮突然有点怀念起中考前的那段时光。
或许,与其说怀念那段时光,不如说怀念某个人。
是谁呢?
别人问起的时候,她都笑着回答是安言。
还有一个藏在心底的人,她根本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沐絮的高一其实并不开心。
她好像终于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说话,都像她以前的朋友们那么友善。
一件极其琐碎的小事,给她扣下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前桌哭着拿整包的餐巾纸砸在她身上,疼痛感和同学的眼泪让她忘记了反抗,只得呆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她委屈地指责她。
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从前的同学,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哪怕大家都有一点小错误,彼此都不会生气,只会一边打趣着一边把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而现在,仅仅是自己的书包被弄湿了,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是坐在后面的沐絮,她的水杯打湿的。
然而,沐絮那天的水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自己的书包夹层里。
同学们围观着,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这场闹剧。
直到沐絮跟着另外一个英语课代表去办公室捧作业时,老师才跟她说了这件事。
隔天,老师让她作为班干部,心胸宽广,体谅同学。
她不理解。
但也无可奈何。
老师们的Plan A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是花心思去了解真相。
于是她也就选择了忍让。
那个周末,沐絮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自己怀念初中。
那条朋友圈被初中的班主任点了赞,还回复了“抱抱”的表情包。
她突然就很想哭。
原来高中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她认识到了不一样的人,却也没有人像以前的朋友那样维护她了。
自己的运气好像用光了。
全部花在了2018年。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沐絮面临选科难题。
他们这一届是苏省的新高考政策的第一届,从文理分科改成了“3 1 2”的选科模式。
区区半年,沐絮对其他六门副科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学校也只给了四个选科组合,她也就稀里糊涂地选了“物生地”组合。
毕竟两个占历史,一个占化学,她好像别无他选。
妈妈问她为什么不选历史,她只笑着说,被中考吓怕了。
沐絮的中考其他都发挥稳定,物化竟然还勉强沾到了130的边。
可另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的政史只有72分。
100分的卷子,只有72分。
而和她差不多水平的朋友,政史都是九十多分。
而她距离一中的分数线,也就差了个政史。
那年榆东市扩招,一中分数线降到了661分,沐絮考了658分。
三分之差,她与朋友、约定通通背道而驰了。
一中和二中,一南一北,距离横跨整个榆东市,仿佛远在天边。
但榆东不大,两地距离实在算不上远。
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很难再见一面了。
如果不是刻意去见的话。
——
沐絮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余添好像来找她的次数频繁了起来。
两人都是从小镇上一起考到市里的,而且从小学起就是同学,他们的妈妈便也就变得熟络起来。
他们也都是陪读,放学需要自己走回出租屋,两个人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如果碰巧遇上,也会一起走回去。
从问她的同学关于自己,到一起回家,沐絮有时候刻意去避开,但免不了身旁一些朋友的起哄。
她无可奈何,搬出余添有个发小的理由搪塞,才算是缓解了些许尴尬。
这也让沐絮发现,从前在初中的时候,男女生走得近一点并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大家只会觉得这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然而在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十五六岁,大家想得也就会更多。
沐絮又会不自觉地想起陆衍旭。
想他会不会又遇到一个说得来话的女生,然后像初中对她那样和她聊篮球、帮她批卷子、给她讲题目。
想他是不是还和初中时候那样耀眼,投篮时的奋身一跃都能引起一片欢呼声。
想他有没有收了收初中时候那个懒散的性格,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实则最是在乎。
想他会继续他光辉灿烂的人生路途,即便在一中这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也能大放异彩。
他就应该乘风而笑,浴光而战。
他的光芒,绝不会泯灭于百花齐放之中。
他生当耀眼。
而这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但她想,有幸参与过他人生中的一年,也已经是足够幸运了。
遇见即是上上签。
分班前,沐絮和余添仅仅是在一层楼的最前和最后,分班后两人的教室不过一墙之隔。
余添在物地生组合的实验班,她在同组合的普通班。
余添选科好的离谱,但语数外却平平无奇,沐絮正好与他相反,两个人就经常互补。
沐絮把自己的语文摘抄本和英语错题本借给他,他就给她解答她一些课上听不懂的物理和生物题。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交集了。
有一次,沐絮随口说了一句即便不学化学也不会做那些简单的题,余添还嘲笑她菜。
暑假过后开学的那一天晚自习下课,余添叫住了从他们班教室门口路过的沐絮,然后掏出一个本子给她。
沐絮疑惑,也没伸手去接:“什么?”
这一年让他对即便九年同学也没什么交集的余添多了些了解,对方也不过是个跟陆衍旭差不多的男生,爱玩,但成绩也好。
难怪两人能玩到一起。
余添还在收拾书包,让她自己翻。
沐絮翻开扉页,上面赫然写着“化学必修一二”几个字。
字不算好看,但端端正正的。
沐絮知道这不是余添的字,他的字很丑。
但这个字迹,她也不认识。
但明明没见过,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余添一边把包往背上挎,一边从后门走出来,跟她胡扯,语气极度不正经:“随便写写的。”
沐絮骂他:“你可拉倒吧,就你那字儿,不像狗爬的就不错了,能有这么端正?”
余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吧我承认,是门口那复印店老板给我推荐的,强买强卖的。”
沐絮勉强相信:“行吧,虽然我仍然持有怀疑态度,但谢谢你的好心。”
“一定要看啊。”
“放心吧你,我这个化学水平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她刚刚随手翻了两页,虽然薄薄的一本,但该有的知识点却一个也不少。
连这种笔记风格都很熟悉。
她努力去想,但思绪却被余添打断:“你说到底为什么这么早开学啊,还说是给我们补课,真服了。”
沐絮干脆不再想,去应和他的抱怨。
一个不确定的念头也就被抛之脑后,没有再被拉出来考虑过。
【作者有话说】此刻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市民又一次点亮他的小台灯,兢兢业业地补着物理必修一二的笔记。
一个题外话:愿我们都做自己,既无需艳羡她成为松柏,也不应唾弃他盛放玫瑰。
九月飞雪,狂风喧嚣,中秋红月,梅花自香。我敬佩每一位玫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