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客舍里韩木和老禅师在白易的陪同下享用饭食。
白易端坐一旁,手持木勺给韩木添了一勺子汤肉,道:“山野之人不懂烹饪,可还合小师傅口味?”
“嗯谢谢,合的合的。”韩木端着大瓷碗吃得满嘴沾油。
白易目光复杂的打量着韩木,心道这小子吃相如此难堪,也不知多久没沾过荤腥了。素闻济养院生活清苦,他小小年纪跟随老禅师修行,竟能吃得苦头忍住寂寞,当真难能可贵。
坐在对面的了尘只简单吃了点,便放下碗筷闭目养神。
据说武学修为达至高深处,身体能够吸纳天地元气补充能量,届时自身对于食物的需求就会大大减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韩木连吃了三大碗才填饱肚子,这时白易收拾碗筷出去了。
韩木抹着嘴看了眼自家师父,挪过去凑到他耳旁,小声问道:“师父,既然您认我做弟子,是不是该给我取个法号啊?不然若是旁人问起,我也不好糊弄。”
了尘眼皮抖了抖,淡然说道:“你师祖给我赐号了尘,意思是想让我了却凡尘,这几个月你随我待在济养院,我观你言行举止,随心随性,率真不拘,便给你赐号清禅,愿你清净自然,始终如一。”
“清禅?嘿嘿……”韩木念叨自己法号,把玩胸前佛珠,板着脸故作正经地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清禅见过施主!”
了尘见徒儿这副顽皮模样,胡子抖了抖,想开口告诫两句,又止住了。
世间缘法甚是奇妙,这孩子遇上我方能活下来,这桩因果我便应了,且慢慢教导吧!
这般稀里糊涂的结下师徒关系,想来在佛门之中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若按照迦叶寺那些老古董的规矩,定是不会如此随意的。
也不知他们见我收了禅儿为徒会是什么表情,哈,应是大发雷霆又拿规矩数落我的不是,嘿,我也不惧!
“师父,我吃的太撑了出去转转。”韩木道。
思绪起伏的了尘点点头。
韩木揉着肉滚滚的小肚子站起来,拉开木门走出屋子。
寒风夹着碎雪扑面而来,韩木紧了紧衣领四处张望一眼。
小镇街道上,白易督促着一群猎户朝牛车上装兽皮,木板牛车里堆满了一捆捆兽皮。
韩木走过来时,猎户们已经护送牛车走向小镇出口。
韩木双手合十与他打了声招呼,白易扫了眼韩木胸前悬挂的佛珠,微微颔首点头。
韩木见不远处捆绑的尸妖不见了,只剩一根木桩子,遂问道:“白大哥,刚才晌午那怪物已经解决了吗?”
白易想了想说道:“少族长之前乃是七品武者,此番遭了妖邪,实力又再次精进,已非寻常武者,不是很好处理。”
武者一旦修为高深,死后尸身不做妥善安置,会引发可怕的灾难。
传闻三品或以上的武者尸体埋葬之处,必然有高人布置封禁结界,而且那处地界方圆之内都会产生异变,包括里面的草木生灵。
封禁之术武道各门都有流传,佛门自然也不例外,小河镇的人请了尘来,便是想让了尘施展佛门的封禁之术,把尸妖的骨灰封印起来,以免引发更大的灾祸。
“哦!”韩木目光转动,又道:“你们老族长呢?”
白易犹豫了一下,面露伤感之色,道:“少族长昨夜杀死妻儿,今早陈婆婆赶去敲门也被他杀死,族长此刻除了料理丧葬后事,还要负责诛灭亲子,他……”
韩木听完他这番话,面容已然僵住,过了半响才深吸一口气,心中连连道了几句可怜。
那老汉一把年纪遭逢此等劫难,痛失老妻和儿孙,心里是何等的痛苦。
韩木无法想象,即便武者心性坚硬,可也不是铁石心肠。
一来二去韩木也没心情闲逛了,背着手走回那间客舍。
了尘见徒儿去而复返,问道:“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木坐在他身旁情绪有些低落,微微低头盯着燃烧的柴堆,轻声说道:“天灾,人祸,妖魔,师父,这世道也太惨了。”
了尘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咽了回去,道:“青州乃是镇北王的封地,好在这几年南楚没有起兵侵犯,镇北王也广纳人才组建了降魔司,想来再过一甲子,这北地应该也就太平了。”
一甲子!那时候我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活那么长都说不准。
韩木转头看向老和尚,试探地问:“师父,你能教我习武么?”
了尘双眼睁开,微笑道:“等了结此番事情,回了济养院我就教你。”
韩木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答应。
这时有人敲门,韩木起身去开门。
门前站着一位老人,小河镇的老族长,他佝偻着背没有持拐杖,双手捧着白瓷骨灰瓶,他把骨灰瓶递到韩木面前,声音沙哑道:“小和尚,请把此物转交令师,老朽就不进去了。”
韩木伸出双手去接瓷瓶,老人抱着瓷瓶不肯松手,韩木也不用力,等了片刻,老人十指松开。
韩木点点头抱着瓷瓶转身,老人还站在原地,双手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便在韩木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心脏位置忽然发出两下很重的颤动。
韩木神情一怔,眼眸上浮过一层水雾,视线里的白瓷瓶子上缭绕出一丝丝白色气流,气流扭动缠绕,化作三股腾空而起。
韩木盯着那三股气,下意识张嘴一吸,气流顿时转向飞入韩木口中。
砰砰!
心脏又重重跳了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压住。
怎么回事,眼花了?
韩木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变得诧异,他手中的瓷瓶变轻了!
韩木慢慢转身看向后方,老人孤独的身影正在走向漫天大雪,在他身旁的雪花里一道缥缈如烟的身影慢慢凝聚,化作一个魁梧壮汉。
正是晌午被铁链捆绑的尸妖。
此时的魁梧壮汉面容祥和没有半分戾气,他嘴角挂着笑容,眼神感激的望着韩木,弯腰跪下,对着韩木磕头,发出两声模糊的话语:“多谢!”
这是!
韩木怔怔地望着前方大雪,雪幕里跪拜的虚影逐渐变淡。
不知何时,了尘来到了韩木身边,他看了眼韩木盯着的方向,又收回目光看向韩木,平静的双眼闪过一丝浓浓的惊愕。
韩木扭头一看:“咦,师父,你怎么出来了?”
了尘充满慈爱地望着少年郎,削瘦古板的脸堆起笑容,“徒儿,你做的很好,比为师都好!”
“啊?我没做什么呀!”韩木给他弄糊涂了。
了尘哈哈大笑两声,袖袍一挥往前走去,道:“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韩木急忙追上去,“这就走了,我们还没弄清楚真相呢!”
老禅师心情畅快脸上喜不自胜,昂首阔步说道:“等回去为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