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跪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一身深色宫装,发丝凌乱,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遮住了苍白的脸,嘴角的血迹已然干涸,裙摆处亦是被血染的深红。这个人就是我,全身的疼痛早已麻木得没有了任何感觉,加上刺骨的寒冷,此刻的我,仿佛只是一具躯体而已。
没有了任何的感觉,眼神,亦是空洞,没有了丝毫的焦距。抬眼望着四周渐渐加深的夜色,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是我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决不会倒下去,皇帝不是要看着我倒下吗?可我,偏不让你如意。想着,嘴角攀起一丝冷笑。
而也就是这笑,让我一下岔了气,喉咙顿时一阵腥甜,立刻吐出血来,红色的血立即染红了面前的白雪,我也终究再坚持不住,眼睛缓缓闭上,倒在地上,我…真的太累了。就在我以为会倒在地面的瞬间,只感觉眼前白影一晃,我被人抱在了怀里,那人握着我的手,顿时,久违的温暖立即回到了我身上。
努力的睁开眼,映入眼眸的便是一张如玉瓷般精致的脸,面若白雪,眸如清水。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染上脑海,只是在我还未想出任何头绪之前,他便是轻然一笑:“闭上眼,我带你回家。”
虽然是带着万般不解,而他的话却是像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我竟是听话的闭上了眼,顿时只觉耳畔生风,没过多久,风停了。我睁开眼,望着熟悉的房间,不由得苦笑,这哪里是家?只是我的感叹还未完,便听得一声:“慕容先生入我皇宫若入无人之境,此刻还将朕的结发之妻抱在怀中,不知,是何意?”
熟悉的声音,冰凉的语气,不用看,我亦知道那是谁。抬头,我看着这一身白衣,纯似冰雪的男子,原来,他叫慕容。手,却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我说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仿佛是在溺水的时候,拼命的抓住那救命的草,不愿放手而已。而他亦是脸色未变,只是顿了顿,依然抱着我,然后转过身,看着轩辕冥:“既是结发夫妻,皇上为何如此残忍无情?”
“朕如何处事,慕容你,应该管不着吧。”他的声音依然如初,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喜怒。
“行医者,救死扶伤,我若再不出手,只怕…”后面的话,他未说下去。却是被轩辕冥打断。
他冷冷一哼:“好一个行医者,救死扶伤,那为何容妃生病,朕亲自请你出山,你却避而不见?”
慕容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却是淡淡一笑,随即望着我:“我倒是我今日一时好心,却不想,原是我连累了你。”
我想,此刻,我就是再蠢,也是终于看明白了。不由得脸色一白,缓缓放开了他,然后站在了地上,慢慢的朝轩辕冥走去,挑眉道:“原来,欺君是假,别有用心是真。为了一个容妃,牺牲掉一个冷宫之后,皇上这算盘打的真响。”原来,在那晚,他便知道是慕容给我治疗的,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一顿几乎要了我命的扳子。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他在乎的女人。
“皇后莫不是忘了,你要是不下毒,容妃怎会一病不起?”他的语气依然那么请缓,像是在叙述天气一般,可我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一闪过逝的凌厉。
“什么?”我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看到我的样子,轩辕冥却像是看到笑话一般,他伸出修长的指婆娑着我的脸,眯着眼道:“皇后莫不是忘了?”
在他近似嘲笑的眼神中,我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慕容,却见他在对上我眼神的瞬间,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却骤然望向了别处,苦涩顿时在心里扩散,原来,是自己活该…
“看来皇后是记忆犹新”轩辕冥稍微用力,逼我看着他:“那么,是要救人,还是陪葬?”
轻缓如风的声音,却像是一根根的细针,针针刺骨,扎进了心里,要救人?还是陪葬?呵呵…我伸出手,将他的指从脸上拿了下来,笑颜如花:“我…”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却已开口:“我可以救容妃。”
一阵错愕,抬眸,却见到轩辕冥脸上淡淡的笑,遂转过身,却听到慕容继续道:“不过,得先让我医好皇后。”
我仍然记得,轩辕冥离开前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和疑虑,却又夹杂着警告,而我终是无力再去理会,慕容是和皇帝一起走的,玄关处,看着我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给了我一记安心的眼神,随即迈步而去。
也是从那一天起,未央宫重新热闹了起来,宫女太监皆被送进来侍侯,而我却是从那一天起,连着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每三天,慕容便会来替我诊脉一次,没次,瑶儿看到他便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可慕容却好似淡漠是他唯一的表情,不说过多的话,只是吩咐了该如何吃药如何调理,然后便转身离开。
只是今天,却好象有什么不一样,未央宫外突然热闹了起来,我靠在床上,看着一脸不高兴的瑶儿:“丫头,怎么了?”
听到我的声音,这丫头才稍微回过了神,对我道:“没什么,娘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养好身体,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看着她左脸颧骨处那一道淡粉色的疤,我略微晃了晃神,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要知道她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我害的,可我能怎么样呢?去问皇帝讨公道吗?说实话,并不是没想过,可是,我望了一眼四周,我赌不起。而我亦是明白,在那个男人手里过招,我没有赢的可能。
本来每次午时,慕容便会给我来诊脉,可今天,直到用完晚膳,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才出现,瑶儿在厨房熬药,我便吩咐另一个宫女去上茶,却被他轻声制止:“不用了。”接着便没再说话。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许是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他才终于开始了探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感觉到他放下心头那石的那一种释然,却紧接着眼神里又极快的闪过了一丝不舍,若不是我一直看着他,我一定不会发现,其实,即使看到了,我依然怀疑,是不是我的错觉。
探完脉,他亦是没有说话,只是很快的坐到一边,开始写着什么,而这时,瑶儿端着药走了进来,一见慕容,便立刻喊道:“慕容先生来了,我们娘娘她…”
“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要注意保暖,便不会再有事。”说话间,他依然在写着,并没有抬头。
见他这样,瑶儿却是毫不在乎,高兴的立刻走过来给我喂药,我吞了吞了口水,皱着眉,瑶儿立刻意识到什么,刚准备开口,慕容却刚好在这时走了过来:“将这个方子交给太医院,让他们立刻备好药材,从明天起,娘娘的膳食里必须加入那几味药。”
“可是,娘娘还没喝药。”瑶儿看着方子,又看了看我。
“瑶儿,去吧,我会喝药的。”我立刻开口催促。
瑶儿终是没办法,迅速的跑了出去,我望这玄关处还没反映过来,却见到那一碗漆黑的药汁再次出现在眼前:“青儿,喝药。”
我一楞,却是没反映过来,只是迅速的抬起头望着他,却还是接过了药碗,眼一闭,捏着鼻子,将整碗药硬是给灌了进去,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都是苦的,而且,一阵晕眩,喝进去的药明显有吐出来的危险。却在见到他惊慌的神色后,硬是再一次给吞了回去。说实话,那种感觉……痛苦的难以言表。
在见到我终于将药吞了进去,他的脸色明显的放松了下来,最终是看了看外面,我也不说话,随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
没过多久,却是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娘娘,在下告辞了。”
“等等。”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叫住了他:“那首曲子很好听,可现在慕容先生都要离开了,却仍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闻言,他却是回过了身,望着我,似乎是很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的开口:“只是夜晚睡不着,不想扰了娘娘好梦。”
很显然的,这句话矛盾太多,夜晚睡不着,所以弹琴,弹那样充斥着忧伤的曲子,可为何却在我未央宫外?我没去细纠他的话,却是淡淡一笑:“看来,慕容先生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不好强人所难。算啦。”
“雪幽,慕容雪幽!”这是第一次,我听他如此急切的说一句话。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却见他很快便恢复了神色:“那曲子是我一时兴起之作,还未有名字,等想好名字,一定告诉你,青儿!”
说完最后两个字,他便快速离去,就像他来时一样,那么让人措手不及。
望着那早已消失的身影,我只得轻喃:“即使离开,也不说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