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户部尚书便知晓了此事,闻言时,先是有些吃惊,转而又恢复严肃神情,淡淡询问:“可知是因为何事?”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凌夫人当时好像说了句,让芸娘亲自教小姐规矩。”
尚书大人看了一眼那名下人,转而又移开目光,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芸娘是凌鹊出嫁时,一同陪嫁过来的,是她娘家人,年纪与凌鹊相差无几,她从小在凌府长大,规矩礼仪什么的都已了如指掌,刻骨铭心,让芸娘亲自教洛兮规矩,夫人这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不,应该说是十分赞同。
想到此尚书大人,嘴唇轻咧一笑,本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怒火中烧,大发雷霆一番,亦或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甚至跑到太后面前去求情。没想到这两种都不是,我这个夫人啊,才貌双全,运筹帷幄,是京城第一才女,连我这个户部尚书都不一定能与之较量。
户部尚书乔淮良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刚下马车便已看到府邸门上的牌匾,粗大顶梁柱,赤色木梁上都挂满了红绸,而门口石狮子脖子上挂着的大红花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这次陛下赐婚来的仓促,婚期只有十日时间,也难怪府中下人今日便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起来。
尚书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大门,来到庭院,庭院的石灯柱,假山凉石,池塘荷花,四角凉亭,回廊上垂着的幔帐都挂满了上好的红绸,连窗户上都贴满了双喜红纸,无不宣告着接下来的大婚,会是如何的喜庆热闹,欢喜雀跃。
府邸房门众多,如今只贴了一小部分,除此之外大婚还需要准备很多物品,而这些都还没布置。
凌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定然是要亲自操持的,如今只简单布置了一下红绸的系挂,便已觉得有些劳累,许久未复发的腰伤,竟也复发了。
乔淮良只看了一眼庭中还未完全布置好的喜庆场景,便移开目光,径直走向凌夫人院中。
一进门便看到房中还照着烛火,里面隐约还传出浅浅的痛呼声,乔淮良走进去一看,芸娘正在用艾草给凌夫人熏背。
“这是怎么了?腰伤复发了?”乔淮良神情依旧肃穆着,像还是在朝中议事般,让人不易亲近,但他语气却透露出一丝焦急。
“怎么弄的?”芸娘还来不及回答,他又道,明显带着些怒气,“你们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夫人吗?”
“好啦,不与她们相干,是我自己弄得,你这么晚才回来,想必很是劳累,快回房歇息吧。”见乔淮良进来,凌夫人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端正的坐在床边。
闻言,乔淮良脸色明显一沉,他才来,连坐都没坐一下,她这就下逐客令了。
“我来是想问问,陛下将洛兮赐婚与南宁王,你若心中不悦,我可以向陛下求……”
“不用,陛下赐婚你去求情,岂不是抗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可不想因此让全家遭难。”凌夫人语气平淡,打断他的话,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是一对和睦的夫妻,但乔淮良明显能够感受出来她语气中对他的那种疏离。
“那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要太过操劳,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乔淮良低眉踌躇着,自己一下朝便来看她,可她却如此冷淡,满腔热情被践踏,做着费力不讨好的事,他觉得难堪窘迫极了,正气愤的打算就此离去,但临走时还是不忍心的提醒道。
“好,我会注意的,你也早些休息。”凌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转而又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
见他离开,凌夫人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落下来,眼神幽暗冷漠,直到他彻底走出房间,才缓缓收回来。
“夫人,可感觉好些,要不奴婢在帮你熏熏。”芸娘重新拿起艾叶。
“好多了,想来明日应该没什么大碍。”凌夫人摸了摸腰背疼痛的地方,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朝芸娘道,“今日洛兮学习礼仪如何?她可有不情愿,故意捣乱?”
“小姐与年轻时候的夫人简直一模一样”芸娘忽地笑了,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小姐平时虽骄纵任性,还时常与你拌嘴吵架,但小姐心里还是非常尊敬夫人你的,来时小姐满脸的幽怨,但练习时却非常的认真,还主动向奴请教呢,与当年小姐学习礼仪时一样,有股认真不服输的劲……”
芸娘兴奋不已,涛涛的讲了一大段,凌夫人听了许久才听完。
“幸苦芸娘了,这几日还需芸娘多多教教她,夜已深,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夫人。”芸娘行礼退下。
凌夫人缓缓躺下,脑海中想起刚才乔淮良临走时的那句话,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失望与愤懑,她是你的女儿,大婚事宜竟让她全权交由下人处理。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放下那件事,可是怨恨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牵连到洛兮身上?
罢了,罢了,此生也就如此吧,她也不想再去计较,再去争辩什么,她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此生能够幸福快乐。
乔淮良带着满脸的不悦来到韩玉燕的小院。
“老爷,回来了。”韩玉燕见乔淮良回来了,立刻露出一副献媚的笑容贴过去,“怎么了?朝中的事让老爷烦心了?”
韩玉燕挽着乔淮良的手臂,头偏向着他的肩膀,似乎恨不得粘在上面,见老爷心情似乎有些不悦,立刻又收敛起来,用她一贯娇嫩柔美的声音道:“还是……乔洛兮的赐婚,让老爷不开心了?”
乔淮良没有说话,韩玉燕也识趣的不再询问,走进里屋替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衣。
“你倒是说说,洛兮与南宁王赐婚我为何会不悦?”乔淮良坐到床檐边上,脱去带着些许灰尘的黑靴。
“京城谁不知道,南宁王无权无势,是众多亲王中最落魄的,郡王好歹还有一块封地呢,他什么都没有,连郡王都不如。洛兮是乔家的嫡长女,嫁给这样的人,对老爷的仕途没有半点益处,还搭上个需要救济的女婿,老爷怎么可能会开心。”
“你啊,妇人之人,终见识短浅。”乔淮良听完,轻蔑一笑,嘲讽道,“人家是亲王身份尊贵,而且还是为数不多留在京城的亲王,虽说无权无势,与我在朝中也没有什么裨益,但也不至于落魄到乔府来接济。话说回来,他们成婚,与我也不是全无益处,陛下虽不看重南宁王,但至此我乔家与陛下便是亲戚,关系自然更近一步。”
“如此说来,陛下赐婚,老爷很是高兴了,那为何刚才一脸的不悦,害的妾都不敢说话了。”韩玉燕佯装不悦,撒娇道。
“来……”乔淮良将她拉过来,讨好似的语气,“快坐下,今日晚膳吃的什么,胃口如何?你身子虚弱可得多吃些,不然……”
乔淮良将她揽入怀中,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轻语:“不然怎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啊!”
韩玉燕卷缩在乔淮良的怀里,闻言瞬间露出笑脸,发出娇俏的笑声:“哎呀……老爷,都老夫老妻了……没个正形。”
“唉上次大夫开那药你喝了没?怎么还不见反应?”乔淮良忽地想起,询问道。
“喝了呀,一天三顿,顿顿都没落下,可这肚子就是没什么反应。”
这都入府几年了,韩玉燕的肚子就是没个响,无论吃多少药,拜多少菩萨佛祖都没用。有时韩玉燕常常将此事算在凌夫人的头上,埋怨是凌鹊处处压着她,她的孩子才不愿意出现。
“既然这大夫不行,那就换一个。”
“老爷也别着急,昨个妾去福恩寺求了个福,寺里的大师说,把这个符一直戴在身上,每月吃斋念佛三日,天上的神仙定能看到妾的一片赤诚之心,赐妾一个儿子。”
乔淮良的儿女不多,除了凌夫人生的一女有琴洛兮,另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皆是其他小妾所生,韩玉燕无所出,对于此事乔淮良比韩玉燕还着急,经常找很多偏方给她喝,就希望她能给他生个儿子。
“这次赐婚,还有一事值得老爷高兴。”韩玉燕忽然开口道。
“嗯?”乔淮良轻声发出疑问。
“老爷不是一向不喜她吗,这次她嫁给庸碌无为的南宁王,不用担心她嫁的太好,带着夫家暗中给乔家使绊子。以后也不用再见着她,眼根子终于清净了。”
“她与她母亲一样冷漠的很,不见了也好,省的心烦。”一想起乔洛兮的样子,乔淮良心里就愈发憎恶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