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嘎哈呢,养鱼呢?”
要不是宋阳这一嗓子,初众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工作调动带来的懵逼之中,连自己杯中的啤酒剩了一小口都没注意。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铜锅上空氤氲的雾气埋不住红汤的辣香,服务生忙前忙后穿梭于后厨跟食客之间,手脚麻利的上菜顺便撤下客人们喝空的酒瓶,窗户上结满了冰花,屋内嘈杂的人气儿仿佛将室外刚入冬月的寒意都压下去几分。
宋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对面一个箭步窜到了初众旁边的座位,拿起酒瓶作势就要往他嘴里灌,边灌还边说:“天蓝蓝,海蓝蓝,一瓶一瓶往下干。天上无云地下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一瓶啤酒下肚,当即返上来两个长长的气嗝,不由引的旁边桌为之侧目,但是他俩却毫不在乎,好像类似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初众伸出手背大咧咧的擦掉嘴角的酒沫,眼神略带迷离的盯着宋阳,认识身边这个满嘴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奇葩损友已经小二十年了吧,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五,刚刚幼儿园大班毕业的小胖子,怎么一晃就变成常年被锡纸烫的流海儿挡住半边脸、钟情于漏洞牛仔跟豆豆鞋的小痞子了呢。
别说,小痞子一笑还挺帅。
杂乱无章的思绪被逐渐晕上镜片的水雾打断,初众顺手夹起一块红糖糌粑塞到宋阳嘴里,“你这劝酒词可真招人烦。”宋阳一看自己兄弟认罚了,也就慢腾腾的坐回自己的位置,自然的翘起二郎腿磕了磕筷子在火锅里翻来搅去,不知道是在找毛肚还是墨鱼仔。
“啊哈,搁这呢!”说罢筷子一顿,挑起来一大卷肥羊肉,似乎是怕初众跟他抢一样紧忙在麻酱腐乳蘸料里转了一圈后塞进嘴里,“呼呼呼烫烫烫烫烫烫……”赶紧边哈气边手忙脚乱起开一瓶沈阳老雪痛饮。
“哈!冬天果然最适合吃火锅了!羊肉跟老雪真是绝配!不过老初你咋蔫儿了,是高兴傻了还是不相信工资翻倍待遇连跳三级这种馅饼能落在你狗日的头上?”宋阳把已经见底的啤酒瓶恶狠狠的敲在玻璃桌面上,一边用筷子继续在锅里抄底一边提高音调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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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初众跟前女友的故事,他跟白雪莹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从小两家就是邻居,加上那时候的父母们为了让自己的名字不在下岗公示榜里出现而拼命的加班,两个小家伙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儿。
好像也没有谁追谁谁表白的过程,俩人就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从初中确定关系到大学毕业连拌嘴红脸都很少见,以至于连宋阳这个感情白痴都总说要不你俩原地领证算了,用他的话,在东北这叫笤帚疙瘩配马勺——挺合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段时间初众除了在淘宝上认真梳理四万存款能够买一个多少分的钻戒,就是跟自己在抖音上咬牙花了三千块找的求婚策划师商量如何求婚,忙的不可开交。
求婚地点最终选在了一个名为“刹那”的小众西餐厅,一方面是由于策划极力推荐说这里环境确实可圈可点,最重要的原因是价格着实够让他记住一辈子的了……说不定以后每次肉疼都能想到求婚的幸福时刻。
可是约定的晚上八点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桌上的红酒再醒就要变成醋了,“今天既不是节假日这里也不是交通枢纽,白雪是记错了地方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到这初众立刻拿起手机准备打个电话,说来也巧,就在电话拨通的一刹那白雪莹一袭碎钻长裙脚蹬恨天高一扭一扭的走进了餐厅……左臂还挎着一个身高勉强刚过一米七,满脸肥肉以至于毛囊好像都被油堵住了的LV男。
“白雪,这是……你朋友?”初众还在奇怪,脑海中反复搜索白雪莹的社交圈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土肥圆且跟自己女朋友关系如此亲密的男性,最后还是不得其解。女人拎着还没摘掉标签的爱马仕包包,从LV男怀慢悠悠中抽出手臂,慵懒的摘掉墨镜:“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初众,我们还是分手吧,我真的早就受不了这么没用的你了。”
什么情况?这么老套的分手理由?等会儿,这大晚上的带什么墨镜啊喂!
“好聚好散,我也感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咱们吃过这顿饭后就分手吧,谁也别说话,这些年听你无聊的吐槽真是听够了。”说罢白雪莹坐在了椅子上,提起红酒杯微抿红唇,LV男对着初众揶揄一笑,在旁边又开了张台,坐下之后压的椅子咯吱一响,紧身的T恤明显掩盖不住腰上米其林,指着初众大声的喊着:“服务员!这哥们儿点的什么套餐我要十份!打包!家里的阿姨保镖们还没吃呢!”
干!这油腻男手上的大扳指可真晃眼!
最尴尬的饭局莫过于各吃各的,看着曾经心中的挚爱叉起最后一块小牛肉送进嘴里,优雅的喝光了杯中最后一滴红酒,拿起口布粘了粘嘴角,证明这顿分手饭已经进入尾声。初众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脑仁,猛地站起抓住白雪莹得手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究竟给了你多少钱!”
白雪莹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慌乱,急忙看向隔壁正在吃鸡的LV男,LV男却连头都没抬只是轻咳了一声,身后的黑衣保镖就抄起红酒瓶冲着初众砸了下来……
都说人在昏迷前感官最为灵敏,初众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这都是扯淡。他只是单纯的感觉到右脸颊下面黏黏的,双目仿佛被红窗帘挡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一双华伦天奴跟一双锃亮的大头皮鞋越走越远,皮鞋突然折返,狠狠的将一沓红色的毛爷爷甩在面前又扬长而去,“叮!您有新的信息请及时处理!”初众掏出手机,随手抹了抹眼前的粘稠:“亲您的求婚策划实施还顺利么?请为我们的服务做出评价,满意请回复1……”
初众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屏幕打出了TD。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抬手胡乱的摘下呼吸机,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初众倍感烦躁。扭头发现宋阳这货正在陪护的躺椅上鼾声如雷,初众侧过身牟足了劲儿连踹三脚才把他折腾醒,一看初众醒过来了,宋阳竟突然涕泗横流:“你可算醒了,你可算醒了……”还不等初众感动,宋阳立马接上一句:“医疗费药费护工费共计一万八,四舍五入给两万就行,请问先生现金还是刷卡?”
“我去你大爷的!”
闹归闹,宋阳见初众状态尚可紧忙叫来了医生,据医生说他头上的皮肉伤倒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就是单单有一块玻璃碴嵌在了脑干部位,手术取出的风险极大,万幸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喂!这话你信么!我脑袋里可是有块玻璃诶!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但任凭初众怎么作闹,医生给出的答复也没有改变,不到一个星期医院就以床位紧张为由给他办理了强制出院手续。
前女友劈腿富二代这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初众宋阳两个人默契的一个不提一个不问,只不过是初众的身边少了一个人,微信里少了一个好友,通讯录里少了一个联系人罢了。
日子还得过,脑袋里的玻璃碴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不清楚,初众只知道再不去上班的话科长就该要他的命了。刚到单位屁股还没坐稳,科长就拿着一打文件高声宣布:“一个星期后资源研究院要和咱们地质勘探局组织一场比武竞赛啊!待遇从优奖金丰厚!”放在之前遇到这种事儿初众肯定是避之不及,谁知道科长突然盯着他用更大的声音喊到:“希望通过这次比武能激励某些后进同志的工作热情!单位不养闲人!以后再有人旷工超过十天无论什么理由直接开除!”
下班之后初众只能硬着头皮来找科长报名并要来了比赛细则,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袍,希望可以看在他平时工作兢兢业业的面子上不要计较这次旷工的事儿,科长慢悠悠打开盖子,捻起一抹茶叶嗅了嗅,脸色稍有缓和:“小初啊,真不是做领导的说你,你也25了吧,得好好想想自己将来的路怎么走……你这次旷工带来的影响很不好,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单位该怎么建设呢……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就不向上头汇报了,但是这十天的工资作为惩戒还是要扣下来的……”听到这初众急忙想解释些什么,科长却拿起电话表示有些私事要聊让他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回到家,初众一脚蹬飞皮鞋,斜靠在沙发上盯着手里这沓纸,“在用黑布蒙住双眼的情况下仅靠触觉判断矿石的种类,这种奇葩的比赛项目是谁想出来的?当我们地质勘探局的都是机器人么?算了,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万一靠着这次机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岂不美滋滋?到时候就把奖金全换成一毛硬币活生生砸死科长那个老女人,嘿嘿嘿嘿嘿嘿……”
用《潜伏》里站长的话形容:“时间就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七天的时间转眼而过,今天一大早初众骑着共享单车到单位正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睡醒产生了错觉。
“热烈欢迎资源研究院各位首长莅临指导!”三米长的大横幅绣着金边紧紧箍在二楼两头的玻璃上,崭新崭新的红毯一直从楼内扑到了最后一节台阶下三米的位置,“咋的这是要走秀啊?”初众心里默默的吐槽,狠狠跺了跺两脚鞋底的灰,见四下没人就堂而皇之的从红毯的正中央一路小跑进了办公楼。
刚进门,同事小吴赶紧凑了过来:“哎呦初哥你咋又迟到了,其他人早都到多功能厅候着了就差你了!”初众却不紧不慢从柜子里翻出前天啃了一半的面包,拧开一瓶矿泉水懒散的唱到:“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它个干干净净!”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莫茴组长代表资源研究院讲两句!大家欢迎!”到了多功能厅,听着科长的满嘴官话,初众轻啐一口,两个手掌好像肌无力在做往复运动。由于比赛要求要用黑布蒙住眼睛,初众索性就将眼镜放在了工位上没有带来,只听贵宾等待室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朦胧的看到一个黑影快步走到了科长身边。台下突然鸦雀无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人的气场太过强大。
“废话不多说,获胜者奖金三万并有机会直接调任资源研究院副主任科员,月薪一万三,比赛开始。”
听到这初众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之前只知道待遇丰厚,但是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且不提奖金的事儿,资源研究院副主任科员就是多少人一辈子的目标,台上的科长好像也被吓到了,竟愣了三秒之后才宣布:“比赛人员进入各自场地!”
这时候初众才知道,资源研究院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特意给每位参赛者准备了独立的房间,而自己也是被黑布蒙住眼睛之后由工作人员牵引着走到了桌前,“好了,摸吧。”科长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怎么这么背偏偏抽到她阴魂不散作为我的监考……”但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初众头部微微一痛,竟发现甚至都不需要触摸就能感受到桌子上两块矿石的纹理、温度甚至自身的律动,它们就好像自己手臂的延展、思维的延伸,与其称之为死物倒不如承认它们拥有了灵性,因为在初众脑海里这两块矿石已经有了自己的呼吸。
“什么情况?这是这是这是……超能力?我变异了?之前没发现啊!”此时初众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科长看着他张着嘴貌似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样子,嘲讽到:“实在不行就蒙吧,你还真指望一步登天啊?”听到这初众气不打一处来,怒气上涌随即顺着自己的本心说到:“左边是铁矿石,准确来说应该是赤铁矿。右边的应该是一小块银,嗯……三九银,还有,科长,你脖子上的金项链好像是假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科长突然转身疾步走出房间,留下初众自己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没一会儿就听见两对儿急促的脚步声跑到了自己身前。眼罩被一把扯下,突然重见阳光让初众的双眼好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刚想发飙却渐渐看清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女人:栗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眉簇成黛微蹙微颦,分不清究竟是惊喜还是诧异,双目死死的盯着初众,睫毛微动,眼白略略泛青,贝齿紧咬下唇,双手握拳,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显得有些苍白。
同时飘入鼻中的还有一股类似割草后的清香。
“她就是刚才台上那个莫茴?冷艳程度简直跟林青霞有一拼……”初众心中暗想。
“你是唯一一个能说准两种矿石种类的参赛者。”说着从背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块丝绸包裹的球状物,里面的东西若明若暗散发着淡黄色的光。
“再试试,猜猜这是什么,有什么性质。”莫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初众从来不敢怠慢美女的要求,双手接过,丝绸入手很滑,但除了滑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更多感觉了,随即无奈摇了摇头。莫茴脸色一僵,刚想收回矿石,初众突然灵光一闪:“不如让我蒙住眼睛试试?”科长这时候忍不住了:“试什么试,别故弄玄虚了刚才只不过是你运气好……”莫茴抬起手阻止了科长继续说下去,示意她眼罩伺候,科长不敢怠慢只能照做。
黑暗再次降临,视觉被剥夺,但是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以及脑袋里的疼痛却更加清晰,手中的矿石在他的脑中显得尤为暴躁,嘶吼着想要突破石壁壁垒,雄浑的能量几乎要将眼前的黑幕照亮,全然不像刚才的铁矿石那样老老实实的趴在桌子上,“我没见过这种矿石,但是能感受到它内部的巨大势能,煤、天然气等能源都不及其万一,仿佛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迅速爆发转换为其他形式的能量。”
”它叫陨黄精,全国的矿藏量也不过百吨,是白垩纪左右的陨石深埋地底由高温高压形成的矿石,自从被发掘以来一直作为新型武器或航天飞机的动力来源,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莫茴一边说着一边帮初众摘下了眼罩,初众惊讶的发现短短的几分钟她竟然变得脸色通红,甚至眼中都渗起几道血丝,“我这么帅么让你这种等级的美女都为之倾倒拜服于我的俊脸?”初众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女人却也不回话,默默的将陨黄精装回背包后拉着初众的袖子半托半拽的把他扯回多功能厅,对台下的人一字一顿的宣布:
“初众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才,他,我们资源研究院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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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众摸了摸兜里还热乎着的三沓红色毛爷爷,看着对面的宋阳语重心长的说:“我只是怕你把桌子磕坏了老板让咱俩赔钱……”
“别扯犊子,今天咱俩就照着你这些奖金往死造嗷,不醉不归!祝我兄弟步步高升将来带我一起走向人生巅峰!来干了!”
酒过三巡,借着许久不曾有过的好心情初众竟也喝了七八瓶,刚才熙熙攘攘的店里只剩下了他们一桌,服务员站在收银台后偷偷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这两个酒蒙子,期待着谁抓紧过来买单她好下班回家。初众眯着眼费力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嘴中,一边咀嚼一边用筷子指着宋阳问:“宋……宋阳你说我这算……算不算因祸得福觉醒了超超…超能力?”
宋阳撇了他一眼:“别拿筷子指我你个狗日的……还超能力?你这顶多算是玻璃碴子压迫脑神经产生的后遗症!”